那一拳揮掉了他的所有權,他明白,倘使有個男人值得曲央去愛,他是石邦隸,不是紀驤。
她不回話,任淚水流下,不拭淨。
他們真的是有緣無分。
「他說我不值得你愛,說他決定當個值得你愛的男人,他已經是了,對嗎?」紀驤問。
她不語,撲上前,抱住他,任淚水奔馳。
他回手抱她。他愛她呵,比自己知道的還多,用泛濫成災來形容思念未免小兒科。
終于,曲央說話。
「我難產時,邦隸在;小岑高燒時,邦隸在︰他學走路、學說話、第一次騎腳踏車、第一天上學時,邦隸都在。
他在我最無助時,給予鼓勵;在我心慌意亂時,告訴我別怕,他在這里。你說芃芃是你的責任,五年來,邦隸已經是我的義務。」
是啊,他的自信毫無道理,他怎知老天如何安排他們,再濃烈的愛情也禁不起光陰摧折,何況他們都是重責任的男女。
「對不起,是我的錯。」他說,
「我原諒你。」曲央停下淚水,推開他。
「別原諒,你該恨我。」
「問題是我只學過愛你,沒學會恨你。」曲央幽幽說。
「你還愛我嗎?」紀釀把她的頭發攏到身後,她和多年前一樣清麗動人。
「是,還愛。你呢?還愛我嗎?」曲央回問。
「愛,很愛。」
「那就答應我,好好過日子,找個好女生,照顧她,也讓她照顧,千萬別讓自己孤獨。」
「你不在,我的生命熱鬧不起來。」搖頭,他的命不好,找不到第二個方曲央。
「我在,在你這里。」她的手貼上他的心。「你可以想我,但不要想得心痛;你可以愛我,在心底、在腦海里,但別說出來傷害另一個女人。
你的人生很長,你會有第二個小岑、第三個小岑,你要試著快樂,不要沉溺傷心。」
她想叮嚀他的話有滿山滿谷。
「央央……」
不再有人叫她央央了,那是他的專屬叫法,就像他在她心中佔有的專屬空間一樣。
他是羅密歐,她是祝英台,他有他的愛情悲劇,她也有她的,他們的人生再不會交織重疊,既然如此,她要他快樂,不要他哀戚。
曲央退一步,擠出微笑。
「回去吧,我看你把車開走。下次見面,我們當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不好。他想這麼說。
但他老早失去說的權利。于是,他順從她的心意,走回汽車邊。
曲央揮揮手,在他看不見的背後,揚起聲音說︰「直直走,別回頭,不要看我,每年四月,我為你寄去一束金針花,好不好?」
不好,他想說。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回頭,一回頭,他將戕害她的寧靜幸福。六年前的他,不懂如何愛她;六年後,他該懂得怎麼做對她最好。
于是,他點頭,坐進車子里,扭動鑰匙。
黃昏,兩個買了大半天汽水的男人回來。
他們走到屋前五十公尺處,看見坐在階梯上的女生,石邦隸加快腳步,沖上前,坐在他肩膀的小男生被震得咯咯大笑。
放下男孩,任他進屋把汽水喝個過癮。
邦隸站在曲央面前,憂心忡忡。
「擔心什麼?品悅跑了,你的婚禮,新娘丟掉?」曲央開玩笑。
是的,五年的愛情長跑,邦隸和品悅終于決定結婚,他們承諾要把小岑當成親生兒子照料,她的心再無障礙。
「你沒告訴他,對不對?」他的眉展不開。
「告訴他什麼?」她還是笑,笑得教人憂心。
「你病了。」
「然後呢?」
「讓他陪你最後一段。」邦隸嘆氣。
時間不長了,頂多半年,她有權利為自己爭取六個月甜蜜。
曲央搖頭,怎能讓他陪伴喜歡的女人,一段又一段,每段的結局都是悲劇?他的人生夠艱辛了,怎能再為他添上晦暗一筆?她寧願他認定自己過得好,寧願他放手,追逐新愛情。
「邦隸,再幫一個忙好嗎?」勾起他的手臂,她靠上他的肩。
能不幫?誰教他喜歡她、欣賞她。「什麼忙?」
「每年四月,幫我寄一束金針花給紀驤。」
「你……」想捶人的,偏偏她甜蜜笑臉消弭他所有氣憤。怎有這種笨女人,笨到不懂替自己打算?
「幫不幫?」她撒嬌催促。
深吸氣、握緊拳頭,他咬牙切齒。「幫。」很便秘的一個字。
「太好了,我又有事情可以忙羅!」隨手關門,她彎腰摘下枝頭純白茉莉,湊在鼻尖輕嗅。
「忙什麼?」
「寫信啊!我要寫信給紀驤,一年一封,他身體那麼強壯,會活到一百歲吧,哇,我得寫六、七十封……」雙手合掌,雙眸眺望遠方,當紀驤收到金針花,他一定知道,她的愛情不死。
滿足嘆氣,放下手、跳著腳,曲央跑進屋里。
邦隸停下腳步,凝視曲央充滿愉悅的背影。
這是愛情?光想像,便讓人周身泛起幸福光暈?
他沉重嘆氣。紀驤,能和曲央走過這段,卻不能廝守,你何其幸運,又何其不幸?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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