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所以,同樣的,他也不明白,分明是作戲,為什麼沾上她的唇,他便不由自主想加深這份親密?不過短短幾秒鐘接觸,他便戀上她的柔軟軀體?
他听見管家太太倉促下樓的腳步聲,他可以想象她跑到女乃女乃面前告狀的情形,戲演到這里夠了,偏偏他還不想放開她,不想離開她的馨甜。
吻她,他好開心,她沒吃糖,他卻嘗到甜蜜,是酵、是醇美,是解釋不來的化學變化促使他不放手這個吻。
三分鐘或者更久,他嘆氣,離開她的身體,說不出的落寞涌上,簡直沒道理得可以,他分明瘋狂。
推開房門,他將她帶進里面。
羽沛仍處于昏沉狀況。
傻傻地坐在床沿,說不出話、呆呆地半張嘴唇,天曉得,她這副模樣有多誘人。
半晌,他強振精神,理智回籠,把剛剛的意亂情迷丟進非理智區。
「回神了?」他問。
回神?她要真的回神,會馬上問他一聲為什麼?
為什麼吻她、為什麼出現不合宜動作,可惜,她試了幾次,都試不出正確發音方式,真抱歉,要回神恐怕還需要費大工夫。
裝起態度,他用冷漠疏離推翻方才的親昵,彷佛那些從沒發生過,她腦海間的畫面全是想象力在作祟。
「我听說,妳在這個家像隱形人,從不和任何人打交道。」
從她進關家的第三天,湛鑫再沒有親自接送她上下醫院,這事,有專門的司機做,他們偶爾踫面,大部分是在醫院里面,在湛平面前。
「你希望我和誰打交道?」
「我沒希望妳和誰打交道,只不過,妳多少有需要,妳可以向這里任何一個人要求所需。」
他在開玩笑嗎?這里的每個人都拿她當匪諜看待,不惡整她,她就感到萬幸了,哪還敢提出什麼要求所需。
搖頭,她用苦笑做回答。
「搖頭的意思代表什麼?」
「代表我沒有特殊需要,就算有,我能自己解決,畢竟我是中下階層的人,習慣任何事由自己動手。」
話從嘴里出,思緒還停留在剛剛的吻里,余溫殘留在唇間,他怎能一副沒事人表現,她的頭腦不如她的言詞清醒。
「妳在計較女乃女乃那番話?」湛鑫挑眉。很好,她是決定和小弟聯手對抗女乃女乃了?
「小心眼是身為女人為數稀少的權利之一。」直覺反應,短短幾日,她變成刺蝟,隨時隨地張揚銳刺,對準假想敵。
「說得好。妳打算讓妳的小心眼影響湛平多久?」
湛平不下樓吃飯,他把帳記在羽沛頭上。
「影響湛平哥?我不懂你的意思。」瞇眼搖頭,一定是意識尚在混沌狀態中,否則,她怎弄不懂他的說詞。
「妳看到湛平對女乃女乃的態度?」
羽沛深吸氣,把意外出現的吻推出腦袋,她必需集中注意力,才能認真同他對答。
「你太高估我的能力,老女乃女乃和你們之間的問題,並非從今天開始,既然問題不是因我而起,更不會因我的存在而有所不同。」她不接受栽贓。
這些日子,幾次湛平哥提到祖孫關系,每一次都沒有快樂結束,所以別想唬弄她,把問題往她身上插。
說得好,一次一次又一次,她總讓他驚艷。不過是十八歲的小女生,便能如此透察世情,她不是他想象中的溫室花,她有一顆復雜心,卻有一張無害的單純臉,多麼矛盾的組合。
「希望如妳所言,湛平對女乃女乃的心情不是因妳而起。」
「如果把責任推給外人是關家的習慣,我無話可說。隨便,你就認定湛平哥的態度,和我大有關系吧。」
倒踢他一腳,她把贓物栽回他身上。
了不起,她越來越引得他的興趣了,不過十八歲啊,再給她幾年歷練,說不定能站到身邊成為自己的左右手。到時,女乃女乃見他這樣培養一個敵人,表情不知道有多麼精采。
「听湛平說,妳錯過今年的大學聯考?」湛鑫轉移話題。
「算不上錯過,即便考上,我也沒能力念。」是實話,不是自艾自憐。
「妳想念大學嗎?」湛平提過,羽沛的功課相當不錯,培植她成為女強人是辛羽晴最大心願。
「如果必須靠你的施舍,不用。」抬頭,她的驕傲說多不多,恰恰好可以維護自尊。
「我從不在沒能力的人身上,做無謂施舍。」
偏頭望他,她不懂他的意思。
「我會替妳請家教,明年去考大學,如果妳對社會組不排斥的話,我希望妳念企業管理。」他開始想象女乃女乃的表情。
「不必。」她的程度不需要家教來補足。
「意思是妳想放棄大學?」
「我可以自己準備考試,不過……」
「不過什麼?」
「大學學費,我不用你的錢。」
「妳想打工賺錢?」
「你不反對的話。」
「我當然反對,妳的任務是在家里陪伴湛平,妳沒有空余時間出門打工。」意思是,除接受他的接濟之外,她沒其他方法賺到足夠學費。
「你……打算一個月用多少錢,聘我陪伴湛平哥?」
話在舌間轉了一圈,好不容易才說得出口。可不是嗎?若不是姊姊的遺願,關家何必供她吃住、照顧她的生活?她非但不感恩圖報,居然大言不慚向他要求起薪水,的確不知好歹。
同他計較起金錢?好,佩服她的勇氣,他笑笑問︰「妳認為我該付多少。」
「假如你還是認為照顧湛平哥是我欠下的債務,沒關系,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照樣能把大學念完。」到時,她會搬出去,半工半讀,不欠恩情。
她在威脅他?手橫胸,眉斜揚,他問︰「妳認為我該給妳多少工資?」
「我滿十八歲了,八個小時的正職工作,可以領到兩萬塊錢。」
「好,我給妳兩萬三,扣除吃住,妳可以實領一萬五千塊,上大學後,沒課的時間妳留在家里陪湛平,薪水到時再議,有問題嗎?」
他給她錢,原因是她很勇敢。不過也好,銀貨兩訖,誰都別欠誰恩情。
「沒問題。」
就這樣,羽沛在關家長住下來,直到她二十四歲的生日前夕,她始終沒問過湛鑫,這個吻所代表的意義,也沒問過,是不是在這天起,他們之間除了敵意,還多了些許曖昧或牽系。
順帶一提,這個吻造就了羽沛若干麻煩,只要一得空隙,關女乃女乃逮到羽沛,就是一頓凌辱虐待,她努力不將事情擺入心底,努力不惹是生非,好讓生活平靜。
***bbs.***bbs.***bbs.***
羽沛將所有的時間拿來陪伴湛平。
說陪伴,有些牽強,真正陪伴他的人是辛羽晴。每次,湛平想起些什麼,抬頭問羽沛時,開口第一句,絕對是「妳記不記得羽晴如何如何」。
如果他是想學好英文的莘莘學子,那麼羽沛就是錄音機,她一遍遍替他溫習姊姊的習性、脾氣和喜好,他們的話題永遠繞著羽晴跑。于是,羽沛清楚知道,這輩子湛平哥再不會愛上第二個女人。
湛平開始畫畫了,羽沛推著輪椅,帶他上天下海,去的地方全是湛平和羽晴的共同回憶。他們在那里畫畫,一張一張又一張,每一張畫的題目都叫做「幸福」。
「我說過要替她種下一大片櫻桃園。」湛平說。
于是這天,他們在院子里種下十幾棵成年的印度櫻桃,听說在台灣,只有這種櫻桃樹才種得活。
櫻桃樹買來的時候,樹上結了累累的紅櫻桃,羽沛順手摘下,遞給湛平,他咬一口,瞬地,淚漫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