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多久都可以?感動落入眼、貼入心,她不再是不受歡迎的同居客,他伸手歡迎她加入他的人生計畫呢。
歡欣笑容揚上,她想大聲歡呼,想大叫美夢成真,想抱住劭說,知不知我愛你,愛了整整五年……然而,她的眼光接觸到子健的,熱情迅速冷卻,現實迫在眼前。
不能,她什麼都不能做,連基礎靶動都不成,她的命運並非掌控在自己手上,她無權追求他的人生計畫,緊咬下唇,清醒了,她從幸福間徹底清醒。
「可以嗎?殊雲,你可以不離開嗎?」不看劭,子健口吻嚴厲,只對殊雲問話。
「別逼她,我會出面跟她的父親溝通。」劭擋在殊雲面前,就是子健,都不準欺負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很好,他喜歡這個用詞,殊雲是他的女人,專受他管轄保護的女人。
心漲得飽飽暖暖,他的笑容和殊雲的焦慮不搭調。
「殊雲!說清楚,你可以不離開嗎?」加重口氣,子健繞到殊雲身邊,緊迫盯人。
靜默,戚然苦笑揚起,黝黑的瞳孔里蓄滿淚水,望向劭,千言萬語壓心,能說、不能說的話化成委屈,哽在喉間,吞咽不去。
她搖頭,淚水跟著晃動,垂下。
「對不起,我不能。」
她的回答炸上劭的知覺,狠狠地,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二樓臥房。
第七章
劭雙手橫胸,怒瞪殊雲。
他好生氣,為什麼?因為他想她留,不願她走,她卻說不能不走。
殊雲不確定該為這個認知喜悅或愁痛,為他不舍自己而快樂,或為他們橫亙眼前的分離哀愁?
「對不起。」
窒息,心髒狂跳,殊雲覺得下一秒,自己將暈厥。
「為什麼?」
冷冷三字像冰刀劃過,她的五腑六髒都喊痛吶。
「我答應過爸爸,三個月……是我最大期限。」
接下來,如果幸運地還有三個月,她必須躺在醫院內,和死神對賭,賭為數稀少的兩成中奇跡出現。
「為什麼是三個月?它以什麼做標準?」劭一句句問。
「我也希望期限是一年、十年或者一生,可惜,那不在我的權利範圍內。」
嘗到苦果了,樂的盡頭是悲慟,殊雲好後悔。
從憎恨她到接納她,她的努力軟化劭堅硬心情,而今,卻不得不逼他的心再度冷漠堅硬。
她到底在做什麼啊?她一意孤行地把自己送到他身邊,她一心在最後旅程享受幸福愛戀,卻沒想過,當她離去,他的人生會否失落。
譴責呵,譴責她的自私自利,她為成就自己傷害別人,何況那個人是她愛了好久好久的男生,怎舍得啊?怎麼怎麼她舍得……
一個江子月教他封閉心靈,再增加一個陶殊雲,要他情何以堪?
欲言又止,殊雲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
「問題出在你父親?」劭歸納出結論。
這種說辭未免推卸,然她提不出其他有力說法,點頭,殊雲認下他的認定。
「我去找你父親談。」他把她當未成年少女看待,大人的事大人談,小孩有權晾在一旁,乖乖等大人談完。
「不。」她搖頭。
怎能談?談出來的事實,是不願意他知曉的部分啊!
「為什麼不?」劭反問。
「我的意思是,談不出交集的。」殊雲忍住心髒絞痛,雖然疼痛感覺一陣強過一陣,然他的憤怒更教她難以忍受。
「你確定?」
她不語,低眉,數著不規律的心跳聲,會停擺嗎?別要,她不要二度暈厥在他面前,不要他為自己傷悲。
「開口!這次,我要听的是實話。為什麼來到我身邊?為什麼期限是三個月?為什麼你表現出一副愛我、喜歡我的深情模樣,卻是時間一到,急急轉身,迫不及待離開?」他的聲音冷冽,冰封了她的心。
「我要結婚了。」殊雲撒下漫天大謊,心割膽裂,傷他比傷自己更痛千百倍。
低頭,她自顧自編劇本,是靈光一現的劇本,並非設想周全,她心憂著他的感受,不願他二度面對傷害。
他說過,死亡帶來的強迫性分離才是最可怖的事情,她不願他一而再、再而三面對這種強制分離。
「繼續往下說。」他的聲音含了冰刀,刷地劃過,割得她鮮血淋灕。
「我父親是一家國際企業的總裁,你知道的,我們這種家庭習慣以企業聯姻作手段,擴大事業版圖,增加兩家公司合作機會,生在豪門,我又怎能例外。
只是我未滿十八歲,怎肯乖乖接受安排,我和普通孩子一樣,會撒嬌胡鬧,會崇拜偶像,會期待自己是小說里的女主角,談一段浪漫愛情……雖然我明白,企業聯姻是我的宿命。
從十二歲那年開始,我瘋狂迷戀你,我搜集所有和你有關的報導,買下你每一塊CD,我一听再听,幻想自己的生命和你有所交集……」
「然後?」他的音調更形寒冷。
殊雲缺氧發紫的雙唇在顫抖,她拚命讓自己看起來無異樣。
然後?真實的「然後」是她生命走到盡頭,而他的人生繼續光明璀璨,但她怎能出口這種「然後」?所以,她必須編造出另一種版本的「然後」,她寧願他恨她!
恨為人類憑添力量,它激勵人們努力往前,教人們小心翼翼別再重蹈覆轍,而悲傷讓人萎靡不振,讓人失去能量,無法面對未來與自己。
恨她吧,帶著對她的恨,為自己開拓美麗前程。她不要他像對江子月般,執意留自己在痛恨的演藝圈,她要他自由自在,要他忘記自己,爭取幸福無限。
「然後我和父親談條件,要我結婚可以,先我把送到你身邊,為期三個月,我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在我走入禮堂之前。
我不知道自己對你的迷戀是不是愛情,不曉得偶像和平凡人有哪些特質不一樣,我對你充滿想像與好奇,我迫切為自己的好奇心找到答案。
于是,寵愛我的父親同意了,他透過無數關系把我送過來,讓我談戀情,在短短的三個月期限內。」
筆事完畢,她知道,他的恨即將開啟。
「現在呢?你的好奇心找到什麼答案?」
「答案是,偶像和平凡人一樣,也會被美麗沖昏頭,也會三心二意、喜新厭舊。畢竟你為了我放棄辛隻不是?
答案是,偶像不過是偶像,和現實生活有差距,你供不起一棟豪宅,讓我在里面大宴賓客,請來社會上最頂尖的菁英,讓自己加入上流社會里。你只能供得起一座隱避木屋,釣釣魚、燒燒爐火,用一個用保麗龍板割出來的聖誕樹妝點浪漫情趣。
答案是,你再努力,不過是取悅大眾的工具,你的功用和一組電腦游戲軟體差不多,有一天,當你不再新鮮,人們對你的迷戀將如同我對你一般,緩緩消失,到時,你什麼都不是!」
被殘忍了吧,逼她用那麼可恨的字句傷害他,怎不殘忍。
低垂的頭失去生氣,淚水顆顆落在裙擺間,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他也看不清她的悲傷。
「結論是,你的迷戀消失,決定回去過著你奢華的現實生活?」濃眉斜飛,他有殺人沖動,他想沖上前抓起她,狠狠搖晃她的身體,問她,憑什麼她有權利玩弄他的心。
炳!他的心啊,他以為自己的心胸敞開,迎進喜樂天使,驅趕他的空虛,哪里曉得,他迎進的是惡魔,趁他不注意時盤踞心情,趁他不仔細時狠狠戳他一刀。
「是。」殊雲回話。
是的,離開夢幻,她將迎向現實,那個現實冷清可怕,白色的牆壁床單,白色的絕望,她將在手術刀和注射針筒里,離開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