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匹白馬飛快馳騁,天空不斷降下的雪花,將馬背的上男人染出一身白。
斜飛劍眉微擰,眉下的深邃眼珠瓖滿憂郁,他不斷催促馬兒快跑,韁繩在他手中緊繃。
五天了,小夏的聲音還在他耳邊,一吋吋腐蝕他的心。
把眼珠子送給王爺的,根本不是什麼李江,是釆青小姐啊!一听到宇文大夫說有辦法救治,她心甘情願獻上自己的眼楮,沒有半分怨言。
我以為,沒了眼楮,就不會傷心哭泣,但小姐眼上的布條,時時都是濕漉漉的,我換了又換,才曉得,原來,沒了眼楮,難過時,還是會淚流滿面。
小姐走了,我整理她的舊物,才發現床底下塞滿染血的帕子和衣服,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忠來的,不知道小姐哪里受傷,我嚇壞了,稟報王妃,王妃要我假裝看不見,可,我明明看見了呀,怎麼假裝?
這幾天,我老是夢見,夢見小姐渾身是血要我救救她,王爺,請您救救來青小姐吧!
小姐說,只要王爺能得到幸福,她變成怎樣都沒關系,就算一輩子都活在黑暗里,也沒關系。
小姐告訴我,人間有仙境,在一個深谷里,那里有水有魚,有人人夢想的愛情,那里有她人生中最大的美麗……
是嗎?就是終生見不到陽光都沒關系,只要他幸福?
是嗎?深谷是她的仙境,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美麗?
為什麼從不告訴他這些事情?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心情說清楚?他有很多很多的話要當面問問她,她的愛情到底是什麼,什麼樣的付出才是愛情底限?
快馬加鞭,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飛到她身邊,想她,不是只有今天,想她,是從看不見她那刻開始。
采青,他來了,等等他,煜宸催促馬匹……
一抹清靈雪白落在他身後,貼著他的背,圈著他的腰,那平平實實的安全感覺呵,她真想就這樣子,不放、永遠不放。
別急啊,煜宸哥哥,我已經在這里了,別再催動馬匹,就讓我們攬轡緩行,讓馬兒暫做休憩,假裝我們的目的地是那片翠綠谷地。
我不明白你的心,但我相信,你有一點點在乎我,比想象中還要多。
是我,總是弄擰你的心,是我拙于言詞、易發脾氣,若是我肯耐心解釋,一樁一項,條理澄清,你會懂得,我愛你,愛到達妒忌都不願意,愛到只要你幸福,我便滿意。
我有遺憾,遺憾我們的愛情短到不行,偏偏這麼短暫的愛情里,又總是差差錯錯,亂了秩序,假使能夠重來,無論如何,我都不教我的愛情,造就你的辛勤。
別怪我吧、別怨我吧,下回,我將記取教訓,讓我們之間完整美麗。
接下來的人生,你終于完完全全屬于涴茹姊姊,你該待她專心一意,不該將我們之間的遺憾延續,你和涴茹姊姊有緣有分,自該珍惜。
小小的青蔥玉手伸進他胸口,采青從中取出她相贈他的錦囊,袋子一偏,兩條木雕小魚落人雪地中央,一大一小,相依相傍,她輕輕松手,錦囊也落入白茫大地。
雪仍然飄落,一層層覆蓋大地,覆去馬蹄痕跡。覆去蒼白天地里,那抹孤寂……
「懂了吧,妳的堅持不會帶來美麗結局,只會造就兩人的終生痛苦。」地魅站在奈何橋前,看著手捧孟婆湯的女子。
「那是我的處理方式不圓滿,否則情況不會是這樣。」采青自我警惕,下一世,她不犯相同錯誤。
「妳以為有副圓融性子,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錯了,你們之間的癥結,在于兩人中間缺了一條紅線。」
唉!世間人看不透世間,總是自以為有能力改變天命。
「不過是紅絲線,又不是深不可測的鴻溝,我不信越不過。」她微微笑著,對自己充滿信心,因最後一刻……她看見他為自己心生憐惜。
「妳該信的,天下婚姻全掌握在月老手里,他不認為你們之間有或許,你們的愛情便拉不開序曲。」他說得篤定。
「不,序曲我已經拉開了,只恨生命匆匆,我們倆錯失愛情,馬背上,他的悔恨心焦是真實的,我相信對于我,他有愛意,即使只是初萌芽。」
碧執!地魅很想一棒敲醒她的執迷不悟。
「又如何,就算他對妳有幾分心意,他的妻子是楊涴茹,陪他走過一生的女人不是妳,十年二十年過去,了不起妳是他眾多回憶里的一小點,了不起妳是他心中的小小憾恨。想想,為了這個點滴,斷送生命,值得嗎……」
「值得,更何況若是我夠努力,懂得學習和涴茹和平相處,我也會在他身邊,伴他走過生世。」
「不可能的,你們之間沒有姻緣線。」
「有無名分無所謂,對于愛情,我的要求不多。」
「知不知道,妳幾次斬斷和金大元的婚姻線,讓月老很生氣,這回他鐵了心,非要把你們緊系在一起。」
「他鐵了心,我便得遵行?抱歉,我做不到。除了煜宸,哪個男人我都不要。」鐵心的人不單單門老,還有她和她的不悔愛情。
「不管如何,這輩子妳一定會嫁給金大元。」
「是嗎,要不要賭?如果我賭贏了,月老就奉送我一條紅絲線?」她要親手為煜宸哥哥和她自己,系出一世情緣。
「我不賭,因為我確定,妳贏不了。」
「你不賭,並非確定,而是沒信心。」
「妳不需要激我,我不會更改立場。我不過想讓妳知道,若是妳肯和金大元在一起,妳的下輩子會是個美滿人生。」
「如果不呢?又要贈我一世欺凌?」她不害怕恐嚇,沒有煜宸,她不信人生存在美滿。
「我要怎樣才能說動妳?」地魅望她--一個教人又氣又欽服的女子。
「說動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她反問。
「不要把凡人的思維套在我身上,我只是執行任務,點得醒、點不醒,皆屬個人造化,我同妳多說幾句,皆因同情,同情妳不懂珍惜手邊擁有的男子,而去追尋別人的丈夫。」
「別同情我,追求愛情,是我最大心願。」
「既是如此,喝下孟婆湯去投胎吧!」
地魅搖頭,她的不幸緣自于固執,她堅持選擇最辛苦人生,誰也幫不了忙,至少她上輩子已經還清欠債一筆,剩下來的另一條人命,留待下世。
點頭,她向地魅拋出勇敢笑容,即便下一世仍注定孤苦勞辛,她不害怕。
看著她的清瘦背影,地魅再說不出半句語評。
「她仍然固執?」不知幾時,月老來到他身邊。
「比你想象中固執。」
「你在暗示我什麼?要我加把勁,將她和金大元拉在一起?」
「不,我在暗示你,退一步海闊天生。」首度,他為靈魂說話。
「你站到她那邊了?」
「沒有,我只是欣賞佩服她。」
「再欣賞,你都不能忘記,她的命數早定,若執意違反天命,她必須為自己的生命負責。」
「我了解,人總是要替自己負責的,不管經過幾輩子,做錯的事。待錯的人,終會走到面前,向你索討一切。」
「好了,看戲吧!我不相信經過這兩世折磨,她還學不了乖。」
月老揉著滿胡子雪白,撥開雲霧,望向人間。
第一章
書房內,一中年男子坐在案前。
十歲女孩站在他身前,高舉的掌心中央擺著根粗藤鞭,她的眼楮直視中年男子,里頭看不見害怕恐懼。小小年齡的她,清麗的臉蛋上,卻有著早熟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