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他背過她。
她揮手再揮手,口中的再見一遍遍,再見、再見、再見……即便此生無緣,他們終能再見……
看不見他了,她還是隔著玻璃,一揮再揮,再見……再見……
奎爾離開台灣三十天了。
每天早晨,深深坐在院子前的台階等待,等待騎摩托車的郵差經過家門前。
即便他說過不寫信,不打電話,她還是在固定時間里等待郵差,還是把電話放在床頭。
她在等待他的「一時興起」,也許夜深人靜,他想起他們曾經的愉快光陰,拿起筆寫封信,送她一份驚喜;也許,他會撥電話給她,听听久違的聲音。
遠遠地,她听見郵差的機車聲音,心懸上,她在心中讀秒,五、四、三、二,一,她和郵差的眼光接觸,然後……她看見他眼里的抱歉。
失望,很多次了,可她學不來灰心,所以明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台階上,會坐著同一個身影。
三十天過去,前五天,深深在床上度過每一分秒,她累壞了,彷佛再多的睡眠都不夠。
之後的幾天,情況稍稍好轉,她跟李媽媽接了代工回家做,薪水不多,但維持溫飽已足夠,對于物欲,她的要求向來不多。
然而這星期開始,她又覺得累了,常常工作不到兩小時,就頻頻打瞌睡,或者,她的心髒不能負荷過大情緒,或者,太多的失望讓她承受不起,總之,她很累,累到有些心驚,累到她不得不正視問題。
好吧!下星期,疲憊情況再不改善,她就去看薛醫生。
支著膝蓋,她緩緩站起來,樹葉底下一個個閃亮的小扁圈,閃過她身體。
叔叔教過她,那叫針孔原理。什麼是針孔原理?叔叔說,光是直線進行,當它透過針孔時,會在光屏上產生一個清晰倒立的影像。
她的愛情也是直線進行,透過針孔,她看見一個倒立的自己,不快樂、扭曲,卻舍不得放手愛情。
直線進行的愛,撞上牆壁,再也透不過去,愛情照不亮他的心,卻在反射時,灼傷她的眼楮。
灼熱的眼、灼熱的淚水,她不怕痛,堅持守候有他的愛情。
大門外,一部黑色的大轎車停住,煞車聲引起深深的注目。
她呆呆看著車上走下來的男人,他是白種人,褐發藍眼,身高有一百八,深邃的眼眸里帶著微笑。
他對于深深的第一印象,不錯!
「請問你是……」直覺,她用法語和他交談。
「是于深深小姐?妳的法語說得很不錯。」他嘉許她,
「奎爾哥哥請你來的嗎?他好不好?他有沒有讓堆積的工作弄瘋了?嬸嬸……哦,我指的是奎爾哥哥的母親,她好嗎?她有沒有因叔叔的死亡而無法承受?」她連聲間,問的全是和奎爾有關的事情。
深深的急切,讓杰森聯想起臨行前奎爾的囑咐叮嚀。
他要他注意,深深有沒有變瘦了?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快快樂樂生活下去?
和深深拋出的問題相較量,奎爾給的是高難度問題,他不認為一件單純公事交涉,能讓他觀察到這麼多事情,不過他會盡力,誰讓他們是好同學,也維持了不錯的雇庸關系。
莞爾,他觀察深深的焦慮,眼前他只能回答奎爾,這個女孩不快樂。
「我是李伊伯爵……也就是妳口中的奎爾哥哥派來的律師,我先回答妳的問題。首先,伯爵很好,的確有堆積如山的工作等著他,但不必擔心,他一向應付良好;再者,剛開始李伊夫人的確無法接受丈夫死亡的噩耗,但喪禮過後,在好友的陪伴勸慰之下,她慢慢走出傷痛,又開始她的社交生活。」
「那就好……你說叔叔的喪禮,他……」
「是的,他葬在李伊家族的墓園,和先人在一起。」杰森接口她的話。
有很多話想問,但她總不能拉著律師問,奎爾哥哥想不想她?他是否還記恨她?奎爾哥哥派他來,是為了純粹關心,或者還有其它?
「如果深深小姐方便,是不是可以請我進去屋里坐坐?我有一些文件需要妳簽名。」他客氣說。
「哦,抱歉,請進,屋里有點亂,不好意思。」深深走在前面,把杰森領進屋。
房子不大,卻整齊干淨,客廳桌上擺滿深深做到一半的手工半成品,她忙把東西收進袋子里,擦干淨桌面。
在深深忙著整理時,杰森走到電視機旁的牆邊,牆面釘了不少照片,有老伯爵的、有陌生女子的,自然也有深深小姐的。
但最讓他感興趣的一張,是深深笑彎腰倒在奎爾身上的照片,那不是特意擺Pose照出來的照片,快門按下那刻,奎爾的眉角雖沒有笑意,但態度的輕松很明顯。
看來秘書的話有幾分可信度,他說在機場,伯爵對小女孩的態度,親密縱容到讓人昨舌。
要不是數據上面清楚記載,伯爵和小女孩是仇不是恩,他絕對會誤判兩人。
「那是叔叔拍的,當時我在抓一只蜻蜓,那只蜻蜓很怪,飛來飛去,老在奎爾哥哥身上打轉。」深深對著審視照片的杰森解釋。
「你們的感情不錯?」杰森考慮三秒鐘,問出口。
很顯然,相同問題拿來問這個小女生,會比問伯爵容易得到答案。
「不算好吧!奎爾哥哥不喜歡我,只是拗不過我的賴皮,沒辦法把我從他身邊趕走,不過,現在可好了,我沒在身邊煩他,他的日子肯定好過。」
她避重就輕。奎爾何止不喜歡她,基本上,他恨她,恨到不願再相往來,至于承諾,是被煩得不得不同意吧?!
「是這樣嗎?」杰森反問。
「怎麼不是?」
他不準她去法國看他,不準她寫信打電話,甚至痛恨她愛他。
深深將水杯遞給杰森,羞赧地望他一眼。「不好意思,家里沒有其它的東西可以招待你。」
「這是最沒有負擔的飲料。」他笑著,將杯中水飲盡。
「我知道現在是午餐時間,我應該……很抱歉,我不能請你吃飯。」
「沒關系,我很高興妳看得出來,我正在減肥。」杰森幽默。
「你真是好人,你和奎爾哥哥熟嗎?」
「算熟,我們大學同窗四年,後來我變成他的員工,如果妳想知道有關他的小道消息,我可以透露。」
「雜志上有關他的報導很多,我可以從里面知道一些。」
「那是表面的,不真實,妳知不知道他的脾氣不好?員工做錯事,他只給一次機會,第二次就要人走路。」
許多人用這點批評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嚴厲,造就出高效率團隊。
「那不是脾氣壞。是他對工作態度的嚴謹,若不是這樣子有條有理,怎能把事業管理得那麼好?」深深替他說話。
「妳不覺得他常擺臭臉?」
「奎爾哥哥是不愛笑,但常常對人笑不見得是好事呀!女生老笑,會被當成花痴;男生常笑,感覺輕浮。」不管怎麼講,她都挺奎爾到底。
「他在妳眼中,只有優點,沒有缺點?」
「如果他有缺點,我一定可以看得見,可惜他沒有。」她堅持他是完人。
「好吧,既然如此,我再說他的壞話,就成了毀謗,言歸正傳……」杰森坐到沙發,從公文包里面拿出文件。「這是我主要的來意,深深小姐,請妳把資料填齊,我會替妳在銀行里面開戶,往後每個月,伯爵將匯五千塊歐元進妳的賬戶,另外,這是伯爵替妳申辦的信用卡,額度沒有上限,妳可以盡情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