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有人把小書的時間安排得豐富多采。
壁耘帶她上山下海,用感覺、用心體會大自然,他們做了桃花心木的葉脈書簽、做了黑板樹的葉子書簽,他要小書的愛情多樣多變,不局限于菩提樹葉。
他不斷說話,就是她將他「誤認」為姜冠耘也無所謂,他拒絕小書的拒絕,這回他要為自己,也為小書談一場真正的戀愛。
「這是金黃色的大地,金黃色的向日葵、金黃色的陽光、金黃色的妳。」冠耘代替她的眼楮,為她描述情境。
「一定美得像天堂。」
小書的笑漾在嘴邊,從未有人為她的快樂盡心,一個故事先生,為她的生活編出許多關于快樂的故事,她感激,卻不能為他放下愛情,她的固執有時候叫人沮喪。
但也因此,冠耘認識她的心,明白他對她的所有指控皆是可惡的。
「對,美得像天堂。」
壁耘附和她,將剪下的向曰葵花,捧到她手中。
「我幾乎可以感受到,太陽在我身上跳躍。」花瓣輕拂過臉頰,柔柔的芬芳漬上她的心。
「它正在這麼做。」
伸手,他為她撥開頰邊散發,輕輕梳、慢慢攏,他終于享受到愛情帶來的歡愉。
「要是能看得見就好了。」嘆口氣,世事總有美中不足處。
「妳可以的,過了明天、後天,手術成功後,妳會看見。」
「萬一手術失敗呢?」她是悲觀主義者。
「妳該擔心的是,手術成功後,妳有多少事情要忙?比方,妳答應要送我一幅圖,妳得在最快的時間里畫給我︰比方妳答應紀耕,要帶他出國,看看自由女神有多高︰還有,妳答應要幫我做一棵菩提樹,和送給『他』的那棵一模一樣。」冠耘說。
「我可以送你十張畫、一百棵菩提,也可以說給你一百個故事,可是我……」
壁耘接下她的話,這些天,他放棄吃醋,放棄贏過她心中的自己,人人都說愛情盲目,這點他在小書身上得到證實。
「妳沒有辦法送給我妳的愛情?我了解,這些話我听到耳朵快長繭。放心,我不是那種非逼女人以身相許的男人,如果妳見到我,發現我比妳的『他』丑陋太多,給我一個不及格分數,我馬上掉頭走人。」
「不管你長得好不好,你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妳這句話說偏了,既然我是美人最愛的英雄,妳沒有道理推開我。」
「我們……當朋友不好嗎?」小書遲疑。
「我能說不好嗎?不要想太多,我答應妳,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如此而已。」冠耘不想再替她制造壓力。
「我感激你為我做那麼多,也很抱歉……」
「好了別哭,知不知道就算美女哭起來,也會替自己的容貌扣分,不要哭,我喜歡妳的笑容。」
湊上前,他為她拭去頰邊淚水。
他的動作極其溫柔,暖暖的體溫、暖暖的心,他把溫情一吋吋注入她身體。
真能不愛他嗎?
她動搖了、模糊了,對他的感覺迅速增生。可是……怎麼可以?搖頭、再搖頭,她只愛冠耘啊!
「等妳手術拆線後,我安排一趟美國之旅,到時我們帶紀耕一起去。」
安排又安排,他要安排她的下半生歲月,教她對人生再無缺憾。
「為什麼去美國?」
「第一,這是妳答應紀耕的,大人說話要有誠信;第二,有了視力,妳要努力看、拚命看,把那些生命中的記憶找回來,還要為妳的下半生增加無數新記憶。」
「萬一,手術不成功呢?」
「那麼更要出去走走,解放郁悶。不過,妳放心,一定會成功的,明天我會握住妳的手,陪妳進手術房。」
壁耘的保證很有效,迅速安撫了小書的不安。
「你總是那麼樂觀嗎?」
「我對醫生有信心,他不是普通權威。」
「我很難相信,如果他是享譽國際的腦神經權威,為什麼肯到台灣來替我動手術?他非常非常喜歡你的書嗎?」
「對啊,而且他是享譽國際的腦科權威,我也不是簡單人物。」
「是哦,一個繳不出房租,被掃地出門的享譽國際、知名大作家。」
「妳看不起我哦!」
「你這種人哪里需要人家看重,你已經很看重你自己了。」
即便看不見,小書也知道他是個自信自重的男人。媽媽曾說過,冠耘是個有肩膀、有擔當的男人,她相信眼前這一位不會遜色于他。
「沒錯,我看重自己,一如我看重妳。」
握起她的手,冠耘期待起她的反應,當她知道故事先生和姜冠耘是同一個人時,她會有什麼反應?他密切期待中。
遠處,「傅太太」、「博先生」帶著兩個小朋友跑過來,滿手的向日葵迎風招展。
「喂,你們客氣一點,不要把花弄爛,拿回台北可以賣錢ㄋㄟˋ。」
小題對兩個頑童喊話,她的喊話惹得小書笑開懷。
她笑彎腰,對冠耘說︰「傅太太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也是滿腦子錢,三句話不離孫中山。」
「她像誰?」
「『他』的妹妹,小題。」
她回答得無心機,冠耘卻心中一凜,對于女人的直覺,不能小覷。
手術很成功,一個星期後,拆線的日期來臨。
滿滿一屋子人,冠耘和紀耕、亞豐和渟渟、季揚和幼幼、小題和傅恆全圍在小書身邊。
那麼多人的呼吸聲,讓小書緊張到極點。
整個醫院的醫生都到場了嗎?大家都來觀摩權威醫師的「作品」?要是繃帶拆開,她的世界仍是一片黑暗呢?手抖得厲害,她並沒有自認為的勇敢。
靶受到她的恐懼,冠耘握住她的手,緊緊。
「不要怕,我在這里。」
壁耘判若二人的溫柔讓幼幼、小題和渟渟不敢置信。那是他嗎?一個會對女人溫情的男人?
亞豐、季揚和傅恆則不覺得奇怪,他們相視一笑,愛情將剛強男子化為繞指柔的奇跡,不單單發生在冠耘身上,這種經驗,他們都曾經歷。
醫生將繃帶拆下,幾道光線刺進小書眼里,模模糊糊地,幢幢人影在眼前閃動,這算是……看見?
「妳看到任何東西嗎?」
小書緩緩點頭,眨眨眼,想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見。
「告訴我,妳看到什麼?」
「很模糊,很多人影在我面前晃。」
「好,閉眼楮休息一下,再睜眼看一次。」
她按照醫生指示,這回再睜眼,更清晰了,可是她居然看見……天,是他們!而「他」,就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嚴肅地觀察她的表情。
笑容僵在嘴邊,小書無法理解眼前景況。
「對不起,我在作夢……」她喃喃自語。
「沒有作夢,妳的確看到我們。」
壁耘的聲音響起,她分辨出來,他和「故事先生」有著相同聲音,卻有不同的語調表情。
「為什麼?」縮回手,小書想把自己縮回被窩,可是,冠耘懷里的小男孩,他們長得好象……
「媽咪,妳看見我嗎?我是紀耕,媽咪,妳有沒有看見我?」紀耕撲上來,抱住小書。
他是紀耕?她的心肝寶貝?想了五年、愛了五年的心肝寶貝呵!顫巍巍的手,圈住身前的柔軟。
「看見了、看見了,我看見你了,你長得真好,比媽咪想象中的更好。」
「媽咪,太棒了。」
是喜悅、是幸福,是無數感恩交織出來的興奮。
「沒問題了,大家可以放心了吧!走,我們帶小朋友去吃披薩,把這里留給大哥和小書。」
那是傅太太的聲音啊……小書有些些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