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我化妝?我以為男人都喜歡女生化妝。」原來,是自己對他的認知不多,才總是猜錯方向,難怪她一路輸,輸去青春、輸去自尊。
「我不是其它男人,這招對我不管用。」「其它男人」自冠耘口中說出時,扯痛他的知覺。
「可是蘇小姐一向是上妝的。」
「她不是妳。」
「為什麼?有不同嗎?」今夜的小書不再害怕,膽子大得連她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當然不同,她是個家教良好的上流淑女,化妝代表的是禮儀;妳呢?去照照鏡子,妳畫起妝像不像妓女?」
妓女?哦……了解,他說不恨母親,卻把妓女二字牢牢掛記,難怪他常說有其母必有其女,不管怎樣,她在他面前,擺月兌不掉妓女形象。
又了解了,那年他問她要不要跟自己,他是用對一個妓女的態度來看待她,所以他問她代價,天,她笨透了,居然在一個看不起她的男人面前希冀愛情。
小書果真乖乖走到鏡子前面端詳自己,那是一張絕美的臉,她知道,許多人告訴她,她有張易招桃花的臉蛋。
但她從未讓自己的行為逾越呀!她潔身自好、她全心奉獻,結果是……想來心酸,她怎樣可以容許自己這樣笨!
轉身,再回到冠耘面前,他在生氣,很生氣很生氣,她看得出,卻猜不到為什麼。
于是,她給自己一個莫須有的答案——因為妳是妓女,所以玷辱他的身分。
「我想……就算我不化妝,也像個妓女,對不對?」她輕聲向他求證。
「什麼意思?」
他更火了,火大小書知道他將結婚,反應居然不在自己估料範圍內;火大她不再害怕自己,不再對他戰戰兢兢。
「我在你的心目中是個永遠的妓女,不管我多麼努力,都不是正經女子,對不對?」
「你努力?哼!」他嗤之以鼻。
她怎麼听不出他的輕蔑?慘淡笑容揚起,她自嘲。
「看來我沒有努力空間,沒關系,妓女就妓眾女吧!反正是我上了你的床是我輕賤自己。」
褪下外套,妓女總該有妓女專用的告別方式吧了,她要叫他難忘……
難忘?她又忘記自己輕如蔓草,一轉身,他便把她忘得干干淨淨。
壁耘定定看著她的動作,被勾動,他發覺自己受制了,被她的身體、被她臉上悽然的笑容。
「妳在做什麼?」深吸氣,他招回怒氣,稀釋。
準備除去里衣的手,停在扣子前面,小書睇望他。
「我沒什麼,只想以一個妓女所能給的方式,祝福你結束單身歲月。你要結婚了,不是嗎?」
哼,被他料到!
「妳想用自己的身體,換得我改變主意?姜小書,是妳太看不起我,還是對自己太有自信?」
「改變你?我有這麼大能耐?沒有吧!」小書自嘲。
「妳是沒有,妳的身體讓我覺得惡心,妳以為這些年,我受妳的身體吸引,離不開妳?錯了,我只是圖方便,對于我,妳不具任何意義。」
他居然用惡心形容她?那麼,他對她的恨,恐怕……不想,她沒有力氣應付他的恨,她要多留點精力,為將來打拼。
低身,小書拾起衣服,背過冠耘,她慢慢著衣。
小書的表現讓冠耘非常不滿意,他以為她會憤怒、會歇斯底里,沒料到,她什麼都沒做,只是背過他穿衣服。
「那個男人沒讓妳滿足嗎?還是,他口袋里的金錢沒辦法讓你滿足?」
男人?她偏頭細想,想想是誰引起他的誤會?亞豐先生?阿德?她不曉得她和哪個男人說過話。
「忘記了,上星期的夜歸?」
那天……他誤會了,那天她……想出口的解釋,在胸中繞過一圈,解釋清楚又如何?他要結婚了呀!罷了,就這樣吧!
穿好衣服,轉過頭,她看他。
「我為我母親帶給你的痛苦深感抱歉,但我從不怪她,她生下我的那年只有十四歲,她連照顧自己都不會,沒有學歷、沒有工作能力、未成年,她只能靠原始能力賺錢,養活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女兒,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容易。」
頓一頓,小書忍下哽咽,復開口。
「我想,她是愛你的,愛到不惜對你說謊,以求得和你在一起的機會。每次你要來,她滿面光彩,搶掉我的書,一遍一遍告訴我,你有多好,她幾乎以為自己攀上幸福列車。」
「妳想說服我,她的是時局所迫?多好笑的借口,當時我已經答應娶她,若非,她何必再和男人……甚至死于……」冠耘說不下去。
這是他最難堪也最難啟齒的部分,當時,他是多麼珍視她,從無逾炬,沒想到,一轉身,恩客上門。
「她是女人,有女人的虛榮,她想要漂漂亮亮地風光出嫁,沒想到……總之,我不怪她。至于你恨我……你沒錯,錯的是我,我天真的以為,總有一天你會原諒媽媽、會愛上我。」她最嚴重的錯誤在于誤判,恨不會隨時光流逝,幸福不會來訪,她錯估人性。
第一次,小書大膽,伸出兩手,捧住他的臉,要求他看自己。
「請你仔細看我,我叫姜小書,和我母親是不同的兩個人,我愛你,千真萬確。天曉得那對我有多困難,若無意外,你會是我的繼父,我的行為是不是叫作?就算我沒讀書,也知道這是千夫所指的罪惡。
「所以,結局很好,我受罰了,你要結婚,我失去愛情,上天終是用祂的方法阻止我繼續犯錯。
「冠耘,請原諒我這樣稱呼你,你問過我,上你的床我要什麼代價,我理解,你給的十分鐘已經是過去式,如果你願意再問我一聲,我會告訴你,我要的代價是——請你記得我。」
听到她的話,冠耘作不出適當反應,他從未設身為她著想,沒想過她會為了愛他,背負罪惡;沒想過她會說對他的愛情千真萬確;更沒想過她奢望他的愛情。
踮起腳尖,她的唇在他頰邊滑過。
輕輕地,她在他耳畔低語——「請你記得我。」
下一秒,她松開他,回復以往的恭敬,後退兩步,一個九十度鞠躬,她的聲音帶著公事化的僵硬。
「冠耘先生,打擾你了,晚安。」
直到門扇關上,冠耘才從震驚中清醒。她說愛、她說……
假的!都是假的!她和文沛鈴一樣,善于作戲、善于勾起同情,她以為她這麼做,明天他就會宣布停止婚事進行?不可能,他不會讓她趁心如意!
第六章
「我要離婚,我要離婚,听到沒有?你這個廢物男人,既然不能給女人幸福,為什麼要結婚?」
出租車里,蘇真嬋朝姜冠耘吼叫,尖銳的嗓音引得司機頻頻回頭。
對于她的憤懣嘶叫,冠耘司空見慣,不帶半分反應,低頭,他認真看華計算機里的檔案。
結婚後,他和蘇真嬋到美國發展牧場與度假農莊相結合的觀光產業,五年來,他們之間吵吵鬧鬧,戰爭反復上場,蘇真嬋演足他希望在小書身上出現的歇斯底里,可是他卻不耐煩欣賞。
這些年,他勤于工作,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飛雲牧場在美國設立,現在澳洲政府也在向他招手,希望他過去實地考察,確立合作關系。
可是……揉揉眉心,他累了,只想回台灣,回到他的第一個飛雲牧場,坐在菩提樹下,好好休息。
菩提樹,飛雲牧場有兩棵,一棵靠近廚房,一棵在員工宿舍里;一棵綠意盎然,一棵五彩繽紛。繽紛的菩提樹下,相戀男女相依,那個房間他保留下來,員工宿舍改建時,也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