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她沒出息,回家兩宇像強力磁石,吸住她所有心思,她想回家,在潛意識里,那個有他的地方叫作「家」。
「對,回台北的家。」說著,傅恆拉起她,走出小學校園,坐上車子……回家。
房子沒有做特別整修,要不是梳妝台上面擺了兩枚婚戒,真的找不出他明天要結婚的感覺。
說實在,他並不期待這個婚姻,沒有喜悅、沒有快感,有的只是想象。
想象婚禮過後,孩子出生,他自爺爺手中接下家產後,姑姑和姑丈的表情有多難看;他想象自己坐鎮公司,親手將姑丈、表哥裁掉,他們的激昂反應。
門板上傳來兩聲敲叩。
暗恆走過去,開門。
門外,小題穿著寬寬松松的特大號T恤,短褲被蓋在衣服下擺,兩條松垮垮的發辮垂在頰邊,嫣紅的雙唇吸引著他擷取,但理智提醒他,不行。
回台北那晚,他告訴她許多話,說服她接受他的婚姻。
他說,她是他最喜愛的小妹妹,他從沒有過真正的兄弟姊妹,從見她第一眼起,他就無法忍控自己的,他想照顧她、疼她、保護她,像一個真正的哥哥對待妹妹那樣。
盡避,他自己不太能接受這種說法,但唯有這樣,他才能光明正大將她留在身邊,正大光明寵她、哄她——以妹妹為名。
「睡不著嗎?」他問。
暗恆伸手撥開散在她頰邊的頭發。
「今夜,我想听床邊故事。」
「明天我們有很多事要忙,乖,早點睡,下次再說給你听。」他不希望自己心情動搖,不希望臨門一腳之際,事情變更。
「明天之後,你的床上會有兩個人、一對夫妻,你希望我夾在你和淳淳中間嗎?拜托,最後一次,以後不會了。」
她想念他懷抱的溫暖,想念那夜,孤寂的大男人訴說小男孩的故事。
小題答應過傅恆,在他婚後留下來,她口里雖答應,卻無法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萬一撞見他們親密相擁呢?萬一隔著牆壁,听見他們傳來一二級片中的聲音效果呢?她害怕淳淳發現博恆也有溫柔一面,害怕淳淳一天一點信任他,害怕他的冷漠被淳淳融化,最後他愛上淳淳、淳淳也愛上他。
到那天,她怎能漠視、怎能留下?
「好吧,進來。」傅恆妥協。
小題越過他,爬上床,將自己安置好後,拍拍身邊的枕頭,要他躺下。
他照做,一手將她攬進懷里,不知不覺中,他戀上她的縴細溫柔,不願放手。
「快告訴我,那個男孩長大了嗎?他和家人處得好不好?爺爺疼不疼他?他不會變成可憐的哈利波特,被一家人聯手欺侮吧!」
相對于她的急促,傅恆顯得閑適。
「爺爺有一子一女,兒子是小男孩的父親,女兒在結婚後搬離家中,又在兒子離家後,被召回家里同住,女兒、女婿也因此進入父親公司,擔任重要部門主管。
在繼承權落入自己兒子手中時,姑姑、姑丈自然愜意,但當小男孩進入這個家庭時,生態遭到破壞,他們對他有強烈的防備,于是,在沒人看見時,他們叫他小雜種,處處以欺負他為樂。
看見父母親這ど做,小男孩的表哥也有樣學樣,拿他當敵人對待。」
「處境這ど壞,男孩有沒有去向爺爺告狀?」小題問。
「沒有,一方面是爺爺工作太忙,不太常留在家里,二方面是爺爺並不特別看重小男孩,只當他是個責任負擔。在那個家庭中,只有管家常太太對他好,常把好吃的點心多留一份給他,並在小男孩被表哥打傷時,為他敷藥。」
「現代版的孤雛淚,真受不了,難道情況一直沒轉機嗎?」小題又問。
「我說過,爺爺長得很像小男孩父親,他常在爺爺身後期待他回頭,給自己一個笑容。
所以男孩很認真,尤其是在課業學習上。他曉得爺爺看重有能力的人,高中畢業後,他如願考上第一志願,那年暑假他並沒和自己同年考大學的表哥一樣,四處旅游、放松自己,而是選擇進入爺爺的公司當工讀生。」
「等等,小男孩的表哥和他一起考大學?他們不會考上同一所學校,由表哥再欺負四年吧!」小題問。
「表哥沒考上大學,姑姑、姑丈安排他到美國念語言學校。」
「幸好,然後呢?」
「然後,男孩一面工作一面讀書,不管是哪方面,都獲得不錯的評語,他的努力被業務經理看見了,把他的資料呈報上去,那個時候爺爺才知道,孫子已經在自己的公司里工作三年,並做出不錯的成績。」
「哈哈,情況大逆轉,姑姑和姑丈額上有沒有三條線,有沒有烏鴉在上面大便?」
她為沉重故事帶人輕松氣氛,傅恆心情也隨之輕松。
「我沒看到,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你。」
「繼續說,好人要出頭天,故事正進人高潮尾聲。」
「那夜,爺爺進入男孩房里,看見滿櫃子獎杯獎狀,才發現自己有個優秀的孫子,在一席懇談後,他很高興孫子和自己那ど相像。
若干年前,他為了逼兒子念商學院,父子倆鬧翻天,沒想到幾年後,孫子在沒人逼迫下,選擇了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那一夜,男孩看見他等了十幾年的笑容,那一夜,他抱著棉被流淚,偷偷向自己承認,他好想念父親。」
「男孩否極泰來了,對不對?」
「應該算吧,那一年,他跟在祖父身邊工作,他感受到爺爺對他的肯定與看重,因此,他更加賣力。
大四快畢業那年,他認識一個女孩子,她是小診所的掛號護士,名字叫薇薇,很快的,他愛上她的美艷,愛上她冷若冰霜的特質,他瘋狂追求她,每天在她的租屋處等待她,一日不見,何止三秋。」
「那是他的初戀?」
「是的,也是他人生唯一一次的愛情。」
「刻骨銘心嗎?」
小題心情下沉,誰說他不相信愛情?他有過愛情、有過浪漫譴綾,只不過失去她,從此滄海桑田,除卻巫山。
「用刻骨銘心形容未免太簡單。」
他的話逼出小題的淚水,偷偷地,她讓淚垂在枕畔,任純白棉布吮去她的傷心。
「可以听听男孩的戀情嗎?」她強振精神,刻意輕松語氣,卻發覺輕松很艱難。
暗恆側望她一眼,沒反對她的要求。
「他的愛情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終于,他追上薇薇,他們交心交情,有次,他們談到過去,薇薇哭著對他說,她曾經被養父賣到妓女戶,歷經過近半年不人道生活。
後來妓女戶被查獲,她因未成年,所以由收容機構收養,她努力上進,考入護校,三年畢業後,進入診所重新她的人生。薇薇哭著請男孩不要看輕她,她說︰『你可以要求分手,但不能對我不尊重』。」
「男孩並沒有看輕她對不對?相反的,他更敬她、愛她,因為她是一朵出污泥的清蓮,值得尊重。」小題道出他當初想法。
「沒錯,男孩是這樣想的,他尊敬她對生命的認真執著與不妥協,他從不對她喻炬,他認真待她,將她當成生命中的一部分。」
想想當年的自己,傅恆不得不對自己的幼稚深感可悲。
「男孩的家庭排斥薇薇嗎?」
因愛情無疾而終,才更深刻難忘吧?
假若當年,他們的感情有了下文,也許現在已勞燕分飛,再無思念了,可惜他們不是,向來是越難得手的愛情,越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