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臻覺得自己被迫演了一出爆笑劇,台辭荒腔走板,角色荒誕不經,她恨自己不該簽下契約,不該演出這場大爛戲。
??她為什麼要來?若她在家里乖乖等待,那麼……那麼她會听到的是一篇比較委婉的說辭,委婉地告知她,他的妻子回來了,讓我們各歸各位,一切回到最初;而不這樣一句赤果果的請求。
??他求盼盼回來,那麼……多出來的那個人呢?
??「我怎麼回去,你再婚了不是嗎?」盼盼搖頭,鎖住他的雙手不想放。
??原來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人不僅僅是自己,咬緊下唇,育臻逼著淚水不外泄。
??「育臻的事你不用擔心,你先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于盼盼是重要的,蔣育臻則屬于「剩下來的事情」那個部分,他將要來處理她了嗎?他要用一則長篇大論勸退她?
??不……或者,她根本不需要被麻煩的,因為沒有人在花錢買下家電,又不想留下東西後,問問家電「你想怎麼被處理」。
??再推開門一分分,她看清楚了兩人的動作,盼盼的手抱住他,很緊很緊,仿佛再不肯松去,生怕一松開,他們又是咫尺天涯。
??退兩步,育臻的手同樣握得死緊,她在自己手臂上握出兩道紅痕,她用疼痛提醒自己,這是真實不是夢境。
??「致淵、致博還好嗎?這些年,我沒盡餅母親的本分。」
??答對了!于盼盼沒盡餅半分母親的本分,但……又如何呢?她替她做了母親該做的事,盡了母親該盡的義務,然而……她只是替代,終究不是真正的母親
??退開幾步,她緩緩關起病房門,細心地替他們隔絕外界干擾,捂起嘴,她明白替補品沒有權利哭泣。
??低頭,她的步伐走得很快,咬住唇的牙齒嵌進肉里,咸咸的味道引不出痛覺,心是麻木了,再照管不到身體的疼痛。
??育臻罵自己,她到底在計較什麼啊?為兒子努力是她心甘情願,不管盡餅多少義務責任,都是應該做的,沒道理拿這個來和盼盼生氣。
??至于盼盼抱他那麼緊……應該的,不是嗎?他們曾經是夫妻,而她……一直在他心里。
??不該計較、不能計較呵……
??為什麼說了不計較,淚仍直流?
??她終是計較的啊!
??她計較他那句話,計較他要盼盼回到他身邊。
??一句話,打掉了她的自以為是,一句話,否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于是他說過的「喜歡」不算數,于是他們的夜夜繾綣沒有意義,于是……她不再是他的親人……
??雙肩垮台,頭痛欲裂,她的心迷失在空蕩蕩的黑夜……今夜,舊人相聚首,新人夢成空……
??她該選擇清醒或沉睡?清醒,現實痛人;沉睡,惡夢迫人——
??最可悲的是,不管是醒或睡,都不是她能作主。
??走出醫院,外面的月色正好,皎潔光芒投射在失意人身上,育臻緩步前行,找不到該行方向。
??經過醫院花圃,一個和她同樣失意的女人坐在台階上啜泣,同樣的月圓夜下,有多少傷心人?
??「我可以坐下嗎?」育臻柔聲問,這個時間她不想一個人傷心,不要孤獨侵襲。
??輕泣的女子回頭,雙目相接,她們認出彼此。
??默默坐到她身旁,育臻的心在緊縮,好精彩的夜晚,前妻、外遇、正妻大會串,每個人都在尋求正確定位。
??「當我見到她第一眼時,徹底明白,為什麼是我。」
??掐頭去尾的一句話,但育臻听得懂她話中意思。官晴說——在看到盼盼同時,她明白自己的存在只是影子。
??說影子,她何嘗不是,差別在于,官晴在爾眾面前扮影子,而她在兒子面前扮。
??回答官晴的是一記苦笑,她的處境不比她好幾分。
??「你看到她了嗎?媒體說她在生下致淵、致博不久後去世……唉……又是謊言,我在愛情的謊言中,找不到真相。」說不定連她心中的愛情都只是幻想。
??「你愛他嗎?」
??很艱澀的問話,當正妻對外遇問上這句話同時,心中是否百感交集?一方面驕傲于丈夫的優秀,一方面悲憐丈夫的愛情,她不能獨自擁有?
??「是的,我愛他,非常非常愛,愛到明知道他結婚了,仍舊離不開他;愛到理智和情感爭戰時,我選擇放棄理智。
??我替自己找來無數借口,騙自己只要我等得夠久,他會明白自己的心,懂得他的愛只在我身上……很愚蠢,是不?我是一個沒有道德的第三者,你恨不恨我……」
??哈!原來不管立場在哪里,女人都是一樣傻氣,她不也這樣騙自已,哄自己相信,「家人」當久了,他會主動把感情交到她手上。
??「對于你的愛情,我才是後來的闖入者,你恨過我嗎?」
??「誰先來誰後到有什麼差別?在我明白自己只是個遞補品後,愛情已不具意義。告訴我,你也愛他嗎?」官晴喜歡育臻!即便她是情人的正妻,即便她們的立場對立。
??「我從來不曉得,將一條鏈子留在身邊十幾年叫愛,不明白把一個仿真影像在腦海里仔細留住叫愛,更不懂白自己拚了命想成為他家人的情緒叫愛……等我終于弄懂了,愛情已經在那個地方扎根發芽、盤結糾纏……」
??「為什麼我們愛上的男人,可以同時愛很多個女人?」官晴問。
??「他說過愛你嗎?」育臻生氣自己又犯小心眼了,她居然在這當頭計較爾眾喜歡誰比較多,如果頭腦夠清楚的話,她會明白除了盼盼,他誰都不愛。
??「沒有,他從不說愛,我只能在他的行為中想象他的愛。」
??「怎麼說?」是不是很白痴?她居然坐在這里,和一個威脅她婚姻的女人談論丈夫的感情。
??「當他在新婚夜找上我時,我認為他愛我、在乎我;他出差時一天一通電話給我,我認為他愛我、想念我;他總出其不意地送我驚喜時,我認為他愛我、想討好我,我告訴自己,當一個男人肯這樣對女人用心,沒有其它的理由了——他就是愛我。」
??他居然為官晴做那麼多?
??他從來沒在她面前表現過深情,他出差,她等不來一天一通電話,他沒有出其不意給過她驚喜,就連新婚夜,他……也不在她身邊。
??「我吃醋了!原來新婚夜他出門是去找你,那天我還幫他打領帶,問他要不要為他等門,還叫他路上小心。我這麼賢慧,他居然不愛我;你說,我該不該批評他的智商?」向來控制得宜的嫉妒在此時出籠,育臻喊叫起來。
??官晴也有滿腔不滿。
??「我認識他四年,前三年半,我和一群多不勝數的女人搶男人,後半年,我和他的妻子分享時間;床集之間,我必須和道德感戰斗,在他懷中,我不敢恣意享受溫存,擋在我們中間的是滿滿的罪惡感。我的白血球一天天吞噬著我的良知,我像重癥患者,日復一日等待,等待他親口宣布末日……告訴我,你也懷疑我的智商嗎?」
??「沒錯,你是個不聰明的笨女人。不過放心,你的智商指數有我在後面墊底。信不信,二十一世紀了,我還相信只要努力愛情就會成功——我拚命當阿信,以為這樣就能榮登最佳女主角。
??我盡全力當好媽媽,因為他最疼愛的人是兒子;我足不出戶,成日想著制造家庭溫馨;我說服自己,當個最稱職的妻子,總有一天他會倦鳥知返,回到我身邊;我甚至不去計較,到那時,我是不是已雞皮鶴發,成了百年人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