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橙兒撫撫自己凸出的肚子,她喃喃自語。"我不能生氣,我不要生出一個壞脾氣小子,忍著,孟予橙,你要忍著。不生氣、不能生氣……一生氣,你又輸了……她就贏在楚楚可憐、贏在不發脾氣,你還不懂嗎?"
"我向你保證,莫愁絕不會干擾到我們的生活,我只是給她一個名分,其它的,她不會要求,我保證。"繼禎沒听見她說什ど。用力攬住她,他將她收在懷中。
"你的保證我該相信幾分?上次你才保證了不娶妾,結果……今天她要名分、明天她要你的關心、後天她只分一點點你的愛,接下來呢?她要全部的你,要除掉我和孩子。當年的二女乃女乃你忘掉了嗎?若不是我這個大意外出現,你早就不存在。"她越說越激憤,口氣變得尖銳強烈,她終不是以贏弱獲取同情的女人。
"不會的,莫愁不是這樣的女人,你操心太多。"
"她當然不是,會做這種惡毒事情的,通常是我這種強悍的壞女人。為了愛情,她真勇敢,居然冒著被我欺凌的危險,硬要嫁進門!"她大叫。不生氣……她根本做不到。
"你真的不能退一步?只要你不拿她當假想敵,你們會相處得很好,記不記得當初,是你堅持救她,那時你們多要好?"
"我錯了,當年我不該婦人之仁,救下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讓事情演變到我無法掌控的地步。你不要說服我,大家都說我是妒婦,說我自私,我承認我是,你可以分享我的錢財、我的一切,但是我的婚姻不和人分享。
你自己想清楚,若是你還在乎我,去告訴她,只要我存在的一天,我的鴛鴦枕頭就不會讓她插手。如果你非要娶她,行!我走、我成全你們,反正你早就贏下我們的約定,我孟予橙說話算話。"
豁出去了,她朝他大吼大叫,這兩年她心里的反復他不知道嗎?他們徹底談過不是?曉得莫愁是她的隱憂、曉得莫愁對她是多大的恐懼,為什ど……他還要教她的惡夢成真?除非,他不懂她、他不販她、他不在乎她……天……他已經不在乎她了……
她推翻桌子、掃掉櫃上的瓶瓶罐罐,她拿越枕頭棉被往地上損,她破壞眼前能看到的每一樣東西……
她的害怕轉為怒氣,以為只要傾盡就不再害怕,于是她排山腑發泄、她用盡翻破壞,可是力氣用盡,恐懼仍在……
他定定看著橙兒的瘋狂舉動,再想起另一個死意堅決的女人,他沒阻止她發飆。
"你又不能冷靜思考了。"
"你要我思考什ど她?如何將丈夫讓渡?如何成為一個賢淑妻子,誠心為丈夫納妾……不起,恐怕我這輩子都無法對這種事情冷靜。"
"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無奈搖頭,繼禎選擇退開眼前場面。
他又背過她了,像以前吵架時一樣,只不過這回,他們相隔天涯……
頹然坐倒在凌亂中,她懷疑起自己,真是她的錯?她是小心眼、偏狹、善妒、自私的壞女人?愛一個人,要求對方忠實是種錯誤?她混淆了,起疑心了,她開始準備將自己打人十八層地獄…
"橙兒……你還好嗎?"幽幽恍恍,娘的聲音傳來,她抬眼,看見長孫夫人焦慮的眼神。"娘知道你傷心,可是,這也是無可奈何,事情走到這一步……"
突地,她抱住長孫夫人,抱住支柱,她不要沉淪……
"娘,我可不可以說不?我不要莫愁嫁進來,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
"娘知道你的心苦,可是,莫愁有了繼禎的孩子,孩子無辜是不是…"
孩子!?她居然有了繼幀的孩子?
緊抓支柱的手松開,大浪卷來,意志變得薄弱。她在漩渦中……浮沉……滅頂……
在他說愛她的時候,他已經和莫愁成了夫妻;在他立誓情愛不變的同時,莫愁已經在他心中扎根……
他的愛呵……只是謊言,是她笨得太過,才會相信情深不移,是她念的太痴,才會相信盤石不轉……
精明的孟予橙居然會去相信一場荒謬?她笑了。難怪她會輸給莫愁,她輸在相信……
他用最差的方式逼她接納,她必須妥協?必須效法娥皇女英?她將一掃妒婦名聲轉為賢淑?
長聲喟嘆……她做不到……
"橙兒,能不能勉強一次,就算是為爹娘好嗎?我們不能眼睜睜看長孫家骨血流落在外。"長孫老爺開言勸慰。
"你們去準備婚禮吧!"拭去淚,她笑了,從此她不再相信"相信"。
"橙兒,你答應?太好了,我保證長孫家絕不會虧待你。"
她已經虧待了自己——在她要他們準備婚禮的同時。
起身,她沒說話,帶著迷蒙笑容,收拾滿地瘡痍,拾起花瓶碎片,那是她的心;撿起破碎桌步,那是她的情;組不起斷椅,那是她的愛,等——收拾妥當,扔下所有牽掛,她就不再虧待自己……
☆☆☆
走走停停,她的行程比預計中慢上很多,她需要很多時間來平復自己的心情,當她站到姐姐妹妹面前時,她不要留下任何一點點委屈表情,讓她們掛心。
回想那日,她寫下休書一紙,押上手印,截斷了他們中間的十年。十年……好長一段,仿佛她還穿著夾腳極化鞋和過長的喜衣坐在床頭,仿佛害繼善跌倒還是昨日的事兒,怎ど一轉眼就是十年。
沒忘記第一眼看到他,她在心里偷偷說,這個人就是我的丈夫,是我要跟一輩子的男人。于是,帶著寬容眼光,她把他判定成帥氣好看的男人。沒想到,她的一輩子居然短得教人措手不及。
婚禮在進行了嗎?嗩吶鑼鼓,震天價響,紅蓋頭掀起,他看見他一生守候的對象。
也許在婚姻中,光是愛情並不夠,性情不同,就算兩人再願意包容退讓,都無法長久。也好,不同的人生、短暫的交集、他們今生緣分已盡。說不定來生,換副性子,他們有可能再續。
他是個好男人,不管有沒有娶莫愁,她都不能否認這一點,如果她能像一般女人,願意屈就,或者他們還能牽手共同走過。
可惜,她驕傲自負,她向來要求最好、不願退求其次,玉碎瓦全她都不要,她只要完整的上等翡翠。
餅去兩年,莫愁只是一個丫頭,她都能逼出她的妒嫉性格,現在,搖身成妻妾,她不曉得自己會不會變成噬人惡魔。到最後,她遭人唾棄、惹人厭惡,她的下場不會比當年的二女乃女乃幸運。與其如此,她寧願退開,她寧願留在大家心目中的,是福星橙兒。
喝一口熱茶,下意識地握住胸前斷玉,臘月十七了,延宕歸期,姐姐們會不會擔心,門外風雪漸大,她懷疑著要不要繼續上路。
回頭巡探茶館里,客人只有兩個,她和另一個面無表情的冷酷男人,他們誰也沒搭理誰,各自想心事,有一口沒一口品啜青茗。
直到橙兒將斷玉自脖子上取下.在眼前反復把玩,用人回眸望見,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孟子青是你的誰?"赫連暄燁不顧掌櫃的驚愕眼光,抓住她急問。
"你又是孟子青的誰?"他的態度惡劣,她就比他壞上十分。
"你知道石頭村?"不理會她的回問。
"不就是我老家。"閑閑的,她用另外一只手去倒茶。
"走!"一聲令喝,他拿橙兒當營中弟兄看待,抓起她就往外走,不顧她的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