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公平了,當愛情在她心中醞釀起時,就沒了立場談公平。
「你應該積極爭取你的愛情。」承泰慫恿。
哽咽在喉間,她不在他心上啊!要她拿什麼去爭取?搖搖頭,幾聲輕咳,她淺笑。
「我來彈曲鳳求凰,但願貝勒爺的情事圓滿。」低了頭,她專心撥弦。
承康和承泰互視一眼,這會兒他們誰也無力說服。
曲子一首換過一首,從日正當中到斜陽西下,幕幕歡樂在眼前反復上映,她遺失了感覺。
手撩過根根琴弦,彈得太久,手酸得近乎麻痹時,她沒感覺;過度摩擦,磨去她一層皮時,她沒感覺;血染上琴弦、灼熱刺上心間……她全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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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亭聚後,青兒發了一場燒,咳出的痰中帶有血絲,她不教人知道,強撐起身體,依舊按平日步調過日子。
這幾日將軍很忙,她不想去猜測他在忙些什麼,心傷慣了,再痛不過如此。
晚起梳妝,她懶懶地折下飄香桂花,遠眺觀日樓,那是他的居處,幾日不見,他還好嗎?有明珠格格為伴,他肯定是好的。
想起他掛在唇邊的笑容,想起他舉手投足間的溫柔,久違了,快樂的赫連將軍。
「在想什麼?」暄燁不曉得何時走到她身邊。
「桂花開了。」青兒把手掌送到他跟前,打開,甜甜花香滿溢鼻息間。
「陪我騎馬好嗎?」
握住她的手,不曉得為什麼,將失去她的不安念頭在心底隱隱翻攪。推開不愉快想法,他要她在、他已經習慣她在。
「好。」掃開羞澀,青兒大膽地回握住他的手,她沒多少時間在害羞上浪費,她能做、該做的是把握住時時刻刻,制造他們共有的「回憶」。
不久,他們並坐在馬上,置身在將軍府後方的梅林。
這里,在格格未去世前,他們經常來,一來就是整個下午,格格和將軍並轡騎馬,她彈琴、彩隻準備點心……
她總是偷眼瞧瞧將軍,看著格格和將軍的親昵,她幻想著,躺在寬闊懷中的女孩是自己。
她常告訴自己,影子本就不該愛人,影子能看著主人被愛就是幸福,于是,她很幸福,因為,她的主人正在享受幸福。
餅去了,都過去了,那段看著他和她幸福而幸福的日子過去了,而這段扮演主子接受他疼惜的幸福也將告罄,剩余的還有什麼?
剩下與君別後淚痕在,年年著衣心莫改?背靠他的胸懷,她要縱情享受最後溫暖。
「青兒,大婚的日期定了,下月初七。」他猜她會心傷,但不肯去多想她的心傷。
「我的動作要加快些,否則喜服會趕不及。」笑在淚光中閃爍。
「皇上的賜婚聖旨里,要我將侍寢全送走。」話落,他的心在胸間隱隱抽痛,是心疼亦是心憐。
愛她是事實,他再不能否認自己的心意,但這卻是個不能公開的事實,公開了對她的愛,要教玉歆情何以堪?
他的手下意識地環緊她的腰,沒安慰過人,他不曉得自己的方式是否正確。
終于輪到她了嗎?從柔柔離開時,她就計算自己會在什麼時候被遣走,然後,一個一個,連最晚入府也最受寵的羽裳離開,她就明白快了。
雖然,他保證過不送走她,但明珠格格對她的憤慨那麼明顯……他終是敵不過明珠格格的要求……聖旨,嗯,很棒的借口。
「十日吧!十天內青兒將喜服趕出來,就馬上離開將軍府。」她給他一個安心時間,她不會賴著不走、不會哭、不會鬧,更不會忘記他最欣賞她和別的女人反應差異的「特別」。
「我不是這個意思,事實上,我在郊外幫你購得一棟別院,現在正在整修中,等整理過後,你就可以搬進去。」
看來,又是這張酷似格格的臉為她造福,不過……不需要了,她正努力讓自己從夢中醒來。
曾經她幻想過他的愛,現在不了,他的愛……求得太難;曾經她幻想過一生一世,現在不了,配她,他太犧牲;他有皇上賜婚,有個能讓他微笑的富貴格格為妻……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物。
「謝謝將軍。」他不習慣她說不,所以她把不留在心間。
「那里環境很好,你放心。」
「我沒有不放心。」回頭,她特意讓他看看自己臉上的「安心」。
秋天了,枯黃葉片紛紛落下,落在地上、落在肩上、落在她的發稍,青兒抬手為他摘去發間凋零,干淨的笑,一如干淨的她,吾本潔來還潔去,來過,走過……夠本了,去時別忘記帶走一籮筐「曾經」,那將是她最珍藏的寶藏。
握住她的柔荑,暄燁輕輕在上面烙下一吻。「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但是不夠好到能放進你心間。青兒轉回頭,偷偷在心里說話。
「這些日子若非有你相伴,我熬不過這段艱難。」
「不對,將軍很勇敢的,有沒有青兒您都會走過來。」他在她心中是百折不摧的巨人。
「但是絕不會走得這麼輕松,我很慶幸自己在九年前突發的善心。」
「好人有好報啊,您救我,我陪您,我們是互相扶持的同生植物。」
「同生植物?我喜歡這個說法,這代表我們誰也離不開誰,終是要一處歸宿。」只要有愛就會一處、就會同根相生是不是?他和青兒有心、有情、有愛,那麼……他們就該不分,就該相守。
他對玉歆有愧、有掙扎,也有很多很多抱歉,在往後的婚姻中,他會盡力彌補;至于青兒,他的愛不容否認,只能掩蓋。
自背後環住青兒,他將她整個納入自己懷中。
從什麼時候起,她對他變得重要?細思量,若他是硬石,她則是涓涓細流,一點一點在他身邊流過,漸漸……清水涓滴,她腐蝕他的心,進入他的身體,成為他不能分割的部分。
他在說笑?上有聖旨、他心中有玉歆格格、接下來新加入的明珠格格……他們要怎生「一處歸宿」?
小手貼覆在腰前的大手上,他磨出厚繭的掌心帶了溫存,舍不得啊……舍不得這樣一雙大手……
不說話了,他們在彼此的體溫里尋到慰借。安安靜靜走過一段,耳邊馬蹄叩叩,敲在地板上,寧靜的幸福也隨之烙印。
「怕不怕寂寞?」他突如其來問。
「怕。」她實說。
「要不要養一只貓咪?」
他的問話勾起她許多聯想。
他想拿她當影子豢養起?他預估了她被豢養後將會寂寞?他……留下她,純粹是另一種保存對格格思念的方式——在他走入婚姻之後。
「不,貓咪該和它的同類一起生活,我不該為了自己的寂寞制造它的寂寞。」她不單單是影射了,她在自憐,用憐惜貓咪的心,心疼自己。
暄燁深思青兒的話,她意指他為自己的快樂,制造她的寂寞?
暄燁追問︰「你不願意獨自到莊園生活?」
搖頭,他太聰明了,聰明到她不能隨意表露心跡。「青兒知道將軍用心良苦,青兒心存感激。」
「你真是這樣想?」
「是的。」比較起其他侍寢,她算是被厚待了不是?「青兒可不可以問句話?」
「你問。
「如果青兒長得不像格格,您還會喜歡我嗎?」閉起眼楮,她等待答案。
他不回話,一回,就落實了他的背叛罪名。
心髒忐忑,他的不語給了她太多想象和恐懼,他惱了?火了?感覺她僭越了?咬咬唇,她不後悔自己的勇敢,卻遺憾他們的結束帶了不愉快。
扯緊韁繩,暄燁放馬快奔,風在耳邊呼嘯、在臉上刮過,她眼楮是刺痛的、心已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