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殘忍,他是不是比任何人都來得殘忍?他時時刻刻要她為他保證起,格格對他的愛情不變,卻忘記她多感縴細的心情,也需要別人來向她保證——保證他的心里有她。
不願意當影子的,即使身份卑微,她也希望有一個男人專心愛她;而不是永遠在看著她時,幻想著另一個女人的他。
揉揉揪起心髒,假若命運能由人更換選擇,她願當個被寵愛的薄命女,擁有的愛情雖短暫,卻是永恆。
暄燁看見青兒起霧的眼眶,他輕笑,走過來擁住她。
「你也和我一樣想念玉歆是不是?」要不是青兒的畫像,他很擔心,終有一日,玉歆會在記憶中逐漸模糊。
靠在他寬寬懷抱,青兒放任自己的淚水長奔。
「我想念格格,也……」想念你的心啊!
要到什麼時候、要花多大的力氣,她才能從他身邊走進他心里?
她沒把握。
對暄燁、對她的愛情,青兒連一分分把握都沒有。
好幾次,她在他懷抱中,想抬頭問他︰「分得清楚,你手中抱的人是誰嗎?」可是,沒有,她連一次都不敢張口問,怕這一問,問出他的憤怒、問出心碎事實。
以前,她慶幸過自己有張和格格相似的臉,這張臉救下自己一命,這張臉讓將軍在眾多女人中偏寵她,可……卻也是這張瞼,讓她弄不清,他眼里看不看得見她?
低下頭,他親親懷中女子,然後將她貼進胸口。
暄燁的雙手抱得很緊,怕松手,她就要蒸發不見,然後在每個午夜夢回,翡翠案寒無人共。
他害怕那種抓不到東西的孤獨感,在玉歆逝去的那段日子里,這感覺他嘗過太多,怕了、駭了,他夜夜輾轉不成眠,堂堂鎮北將軍在孤枕中俯首哭泣。
要不是那夜青兒闖進來,興奮地拿來第一張玉歆的畫像,問他畫得好不好;要不是他強留下她,逼著她扮演起他的新婚妻子,他到現在仍然害怕黑夜。
可是,天亮他就後悔,推開床上的青兒,他恨自己對王歆的背叛,于是他走入大街,尋找另一個和玉歆相似的女子。
這種舉動是否就保證了自己對玉歆的忠貞?
他不知道!但他孤擲地這樣做。
他搜集一屋子女人,搜集一屋子玉歆的東西,仿佛在向天上的玉歆昭告,他的愛從未改變。
可是,他的愛真的沒變質嗎?他喜歡抱青兒、喜歡看著她、喜歡不斷不斷听她說話、喜歡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最嚴重的是,他清清楚楚知道,懷里人是青兒、不是玉歆影子。
這樣的喜歡會不會促使他的愛情變質?他不敢想、也不願意多想,就因他害怕背叛二字,在他和玉歆中間成形。
躺在他懷中,閉起眼,這一刻青兒很幸福。
閉著眼她可以假裝很多事,比如,假裝他是愛她的,畢竟她和格格的性子差了十萬八千里;比如,他們會在一起一生一世,因為專情的他,容不下一個不像格格的正牌妻,而那些家世良好的女子,誰肯委屈自己當影子……
這些假裝帶給她很多快樂,有人說人生如戲,只要她甘心當影子,那麼她就可以繼續假裝、繼續演戲,那麼一年、兩年、三年……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這回她要搶在玉帝面前,央求著下一世讓他先愛上她,就算要因此付上代價,她也不悔!
「青兒,陪我去打獵好不好?」暄燁柔聲問。
苦笑,他又拿她當格格看待了。
明知道她身子不好,一趟打獵會讓她在床上躺過好幾天;明知道她看見鮮血會頭暈惡心,他還是要她去打獵,只因為那是他和格格最喜歡的活動。
唉……算了!當影子就當影子吧,如果只有當影子才能讓她留在他身邊,除了當影子之外,她還有其他選擇嗎?
☆☆☆
不適幾日,青兒好不容易才起得了床,梳洗罷,她走出圈子。
門外風冷,一陣咳嗽,青兒扶著門柱站直身,半倚著柱子,淡淡笑起。
上回已嫁為人婦的彩隻來看她,劈頭就是一串嘮叨,她罵她格格不在,就不懂得照管起自己,多年下來好不容易養出的幾兩肉,居然被風吹化,轉個頭就不見蹤跡。
可不是,那些年,格格天天把參藥補湯往將軍府里送,總在她皺著眉喝下一堆黑色的「好意」後,格格才會笑著帶她上街逛逛。
上了街,格格總愛買許多珠翠給她,她沒戴過,全身上下,只有一條瓖了銀鏈子的斷玉,那是娘留給她的東西。
春花在枝頭綻放,風吹,花瓣迎風舞動,一個不小心舞得太過,艷色繽紛落地,張揚的青春、張揚的美麗,能張揚……多麼幸福……
「你就是青兒?」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女子走來,美目里滿含挑釁。
青兒一頷首,但笑不語。
這女子她沒見過,不過只消一眼,她就知道對方的身份。
那雙和格格一個模樣的靈活大眼,顧盼間皆是風情……她是……將軍的新收藏吧!
「你幾歲?十八、九歲了吧!老姑娘一個,就不懂將軍為什麼會特別寵愛你?」
因為她像格格的地方最多呀!想說這話,又覺自己太刻薄,同是淪落紅顏,何苦再去相欺?
「將軍這幾天都在我的春瑩樓過夜,你失寵了。」
她雙手橫胸,驕恣地斜眼看向青兒,那張揚的笑容……好美麗……
青兒看呆了,那年格格一生氣,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人,直要人家百般道歉,哄過半天,她才笑眯眼說︰「哈!你們都被騙了,我才沒發脾氣呢。」
「看什麼看,你沒見過人吶!」她推過青兒,害她差點站不住腳。
「你做什麼?」將軍冷冷的聲音自她們身後傳來。
「羽裳沒要做什麼……剛剛我是在和青兒姐姐說笑。」她被暄燁的冷肅表情嚇壞。
「是嗎?」喧燁斜眼看過,等著青兒回答。
青兒仰頭對上,往昔她曾誤以為這是將軍關切,多次之後她懂了,並不是;將軍只是不喜歡女人在府里吵吵鬧鬧,甚至于他還會厭煩起她老招惹別人挑釁。
「是。」青兒不想惹事,更不想再挑起眾人對她不滿。
「那就好,你隨我進來。」話說過,他領身走進她的房里。
必上門,沒人理會門外氣鼓鼓的羽裳。
「羽裳是新來的,你要多照應她。」一入門,他先開口言。
「是。」他未免高估了她的能力。
「不要讓她在府里惹是生非。」
他習慣對她下命令,她則習慣順從他的命令。
「是。」連續幾個是字,她連自己允過什麼都不知道。
「記不記得你跟我提過的吳知才?」頓了頓,他想起請托福家兄弟的事情。
「青兒記得。」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她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他因貪污被捕入獄,家產全數充公,家人發配邊疆。」
乍然听見這消息,青兒忽地懷了,這是……天網恢恢?爹爹的冤屈得償?
淒然一笑,她感覺不到絲毫快意,只覺松口氣,憋了多年的一口氣終得抒解。
「青兒謝謝將軍,也感激皇上體貼黎民百姓。」
「皇上怕失去你這顆‘民心’。」嚴肅表情退去,他開玩笑說。
他還記得那天夜里的對話?青兒感動萬分,他心中並非全然無她的,是不?
「對了,您要的錦囊繡好了。」青兒掃去心中竊喜,慌地轉身,從抽屜里尋出新做好的錦囊。
「這是福家小榜格想要的,她听說我們有個織工賽過京城鑿芳齋的青兒,硬要我跟你要來一個。」福家兄弟總是跟他要來青兒制作的東西,四處做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