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會好,我要看著你們幸福平安,看著你們琴瑟合嗚、幸福終老。」否則,她不甘心啊!擁著格格,她一刻都不肯松手,青兒要牢牢抓住她的生命,不讓她消失。
「嗯……我平安……幸福……青兒,我累……」
「累了,就靠著我休息一下下,等會兒將軍來迎,你就不能貪懶了。」
抱著格格,好久好久,手發酸了,青兒不肯放手;肩膀疼了,她不更換姿勢,她的心在酸甜苦澀中翻攪。
「青兒……唱歌與我……」
「好,我唱……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畫。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圓月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這首歌是她們當年的最愛,每次琴音起,歌喉初綻,將軍就要皺起眉頭,說她們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那段天真再也回不來……
門外人聲響,王爺、福晉進門。
青兒停下歌曲,輕喚︰「格格,將軍來迎親了。」她一動,格格手上的隻果順勢滾下來。
青兒臉色變得雪白,全身僵直不動,擁著格格的姿勢沒變,緊緊相依的動作沒變,剎那間風停、時空靜止,只有淚是流動的,一顆顆、一串串,濕了紅羅裙……
「格格,花轎上門,將軍在……」彩隻的聲音在看見青兒不止歇的淚水時,戛然中止。
進屋的人明白了,第一聲啜泣揚起,第二聲、第三聲……福晉哭倒在彩隻懷里……滿屋子回蕩著悲慟……
王爺走來,掀起玉歆的紅巾,她含笑去世。
「女兒,你竟是沒這福分……」吸吸氣,他揚聲︰「來個人到廳里告訴赫連將軍,就說婚禮取消。」
「不!王爺,請讓格格嫁進將軍府吧!這是她一生最大心願,請別讓格格走得遺憾。」青兒大喊。
「傻丫頭,我知道你一心對待格格,可是這對暄燁不公……」他願意為自己的女兒自私,但暄燁是他從小看大,他不忍心……
「將軍願意的,請相信我,不管格格變得怎樣,他都真心想娶格格。」她看著王爺的眼神充滿堅毅,哀戚的臉龐滿帶著懇求。
半刻,王爺嘆口氣對總管說︰「你到廳里把格格的情形告訴將軍,如果他還願意迎玉歆入門,就請他進來吧!」
總管領命下去。
不多久,暄燁來了,他堅定地走向玉歆。
抱起她向王爺、福晉三叩首,感謝父母養育恩,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走出王府。
青兒起身,跟著他的腳步往外走。
臨行,她回頭鄭重向王爺和福音保證!「我們都不哭了,他們是幸福的!」
這句話震驚在場所有的人。
可不是?有人終其一生尋尋覓覓,皆尋不到真愛,格格找到了,雖然命盡緣斷,誰還能說她沒有福氣?
一燭從風到奈何,二年拿枕逐流波。誰知不得公然淚,時注闌干恨更多。
明月蕭蕭海上風;君歸泉路我飄蓬。門前雖有如花貌,爭奈如花心不同。
第四章
玉歆格格去世後,赫連暄燁收了青兒為侍寢。
當然,除了她之外,將軍府里還有好幾個侍寢,這些女人都有一個共通點——她們身體的某一個部位和格格相似。
比如雨樓里的亞娘,她有兩道酷似格格的眉毛.仙兒有一雙和格格一樣的修長十指,蘇姑娘的唇形和格格很像,而柔柔有頭像格格般的烏黑亮發。
他在將軍府里收集許多長得像玉歆的女人,然一屋子的女人、一屋子嬌儂軟語,仍然暖不了他心,因為他明白,盡避收集得再多,玉歆都不會再度復活。
他是寂寞的,在對著王歆的眉毛、嘴唇或是頭發的時候;他是傷心的,在床第交歡間;他是悲慟的,在春日揚花飛過,回憶涌上心間時……
惟有在玉歆閣里,他的心才能稍稍獲得安慰。
玉歆閣是由青兒一手布置起來,里面有工歆穿過的衣裳,有她把玩過的小玩意兒,有她用過的胭脂水粉,還有青兒親手繪制的十余幅玉歆的畫像,栩栩如生的玉歆背牆而立,盈盈秋波深情地望住暄燁。
在這里,他獲得短暫的恬靜幸福;在這里,他可以不受干擾地回憶過去、回憶他們之間的深雋愛情。
對著畫,畫中玉歆手持一把菊花,金黃色花瓣在陽光下照增生輝,暄燁記得那幕。
當時她說︰「笑問花好儂顏好?」
他回了句︰「花雖艷不如人嬌。」
她笑彎了腰,抱住他說︰「儂顏勝花嬌,君顏似冰霜,凍得我傷痕累累。」
她的話惹出他的笑容,他是個不太愛笑的男人,從小時候起就是這副模樣。
大部分的人都敬畏他卻不喜歡親近他時,玉歆是個特殊女子,她非但不怕他,還老賴在他身旁,時時想逼出他一彎笑眉。
這就是緣分,緣分牽系了一對有情男女,教他們放不下彼此。
門開一聲打斷他的沉思,蹩眉、回頭,看見青兒縴細身影。
暄燁眉頭放松,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唇邊成形,他喜歡看見她。
「對不起,青兒不知道將軍在這里。」她一手拉門,猶豫著該進或該退。
這些年,青兒長得更形美麗,削肩細腰,溫柔沉默,舉止言談不俗,雖弱不勝衣,卻有一股風流態度。
「進來吧!」冰冰的三個字,純粹是指令。
「我新繪了一幅格格畫像,想拿來這里掛起。」她將錦盒呈上去。
暄燁打開畫,上面的玉歆正逗著她的小貓兒玩,縴縴玉手上抓了條小魚,引得貓咪連連往上勾跳。
玉歆就是這調皮樣,好幾次惹得小貓火大,抓傷她小手,每每看見,他心疼得想將小貓扔出窗外。
總在他們爭執不下時,青兒走來,偷偷抱走小貓、悄悄在他們身邊奏起一曲清平樂,消弭他和玉歆間的劍拔弩張。
「這只貓好久沒看見了。」
暄燁撫過畫中人的小臉,在青兒的畫里,玉歆只有喜悅快樂,沒有病痛憂愁。
「雪球兒在將軍離家的第三年死了,格格很傷心,連連哭過兩天,我和彩隻姐姐托人找來只一模一樣的小貓,格格卻不願意再養,她說她受不了生離死別之痛。」
「她受不了生離死別,卻將這種滋味獨留給我,青兒,你說我該不該怨她自私太過?」嘆口氣,視線又轉向畫中人。
他只有在懷念格格時,臉上線條才會轉為柔和,語調才會不再冷若冰霜。
將軍府里的侍寢總聯合起來排斥她,說將軍獨獨對她特別,殊不知這是因為除了她有一張和格格極為相似的容貌之外,將軍只能在她面前暢談格格——她參與了他們的往事。
「如果格格有機會選擇自己的壽命,依她的個性,她絕對會跳著腳跟玉帝爭取,她絕舍不得讓將軍獨自傷心。」將軍的深情讓她心折,卻也心碎。
「說不定她還會大鬧天庭,讓一干神仙頭痛。」他笑了,因為玉歆正在他心中。
「可不,她是繼花果山的猴大王之後,第二個敢大鬧天庭的人了。」
「會不會到後來,玉帝為安撫她,封她一個弼馬溫。」
「格格肯定不要的,跟馬一起,染了滿身臭,洗都洗不掉。」青兒也跟著笑開。
她喜歡看將軍的笑容,雖說這笑容並不是為她。
「難講,她是個那麼野的女孩子。說不定整天和馬玩,她會樂不思蜀……青兒,她會不會玩過頭,把我忘記?」轉過頭,他盯住青兒問。
青兒明白,他眼里的影像是格格,不是她。
「不會的……她愛你……這麼深刻的感情,怎能說忘就忘。」垂頭,拭去眼角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