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希望有人能告訴我,我是從哪里來的。」他答,口氣並不友善。
「以前的事,你一點點都想不起來嗎?」
「要是想得起來,還用躺在這邊。」臉又臭了。
「好吧!我把知道的小道消息全告訴你,你叫谷紹鐘,今年二十二歲,有中國和美國雙重國籍,你的父親是品誠醫院的老院長,你的母親听說是個美國的金發美女,你還有兩個哥哥谷紹陽、谷紹時,和兩個姐姐谷紹華、谷紹月。」
「就是每天早上,都會來看我的那四個老頭兒?」
「說老頭太傷人,他們的年齡的確和你有點差距,但他們很寵你的,听說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這間醫院的院長本來是你大哥谷紹陽,可是知道你要回來,就把院長位置讓給你。」
「媽的,我又不希罕當院長。」又是一派的不客氣。
「我又沒叫你希罕院長寶座,你應該希罕的是他們對你的手足情深,希罕他們對你的親情愛護。天底下的東西都可以不希罕,只有感情。親情不可以淡漠視之。」
「你管他們說好話,他們給你好處?」
「要不是小佩臨陣月兌逃,我還不會『有幸』上十八樓來當你的特護,就算要拿人家好處,你也要給我一點時間。」
辛穗停下話,他也不語,兩個不說話的男女共擁一床被,怎麼看都是暖昧。
「媽的,說話!」他善長命令別人。
「不說、不說,不跟你說話!你一開口就要罵我媽媽,我開口你又要批評我拿人手短。」生氣不是他的專利,她有權不跟滿口髒話的男人聊天。
「媽……」他在她的瞪眼中,把髒話咽回去。「拿不拿人,你的手都很短。你小時候常被虐待嗎?」她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我是我爸媽的掌上明珠,誰敢虐待我?」開玩笑,家里除了她,底下只有三個小弟,光物稀為貴這句,就可以形容她在家中有多受寵,當然她不介意再添上一句眾星拱月。
「長上明豬?」他一臉霧水。
「我懂!我這個中國人又說了奇奇怪怪的話。我的意思是,我父母親很疼我,疼得像捧在手掌心的明亮珠子。」她自己招認,不等人家來定罪。
「疼你,為什麼要叫你心碎?我以為他們看到你心就碎了。」
「我的名字是辛穗,辛苦的辛,花穗的穗,意思是要辛勤耕種才能讓稻米抽穗,不是心髒破碎,懂了嗎?文盲先生。」
「我不喜歡你的名字。自己考慮,要我叫你矮冬瓜、小黃瓜還是Apple?」
「我才不要,辛穗就是辛穗,你喊我其它的,我一聲也不應你。」
「笨蛋!辛穗就是難听,不管,我以後就叫你小黃瓜。」
她轉頭不應,以後他要是小黃瓜、小黃瓜的喊,她還有面子可言?
「Apple?」
她仍不理。
「媽……」及時拉住自己的口頭禪,地瞪眼說︰「笨女人,你到底要怎樣?」
「我沒要怎樣,名字是我老爸老媽取的,辛穗就是辛穗。」她一吼,卻發覺他笑得一臉詭譎。
「你喜歡『笨女人』這稱呼?我一喊你就應。以後我叫你笨笨。」
「笨笨不是稱呼,是侮辱。」撇過臉,有點生氣,她不想理他。
他換換姿勢,卻不小心壓上她的頭發。
辛穗一聲呼痛,把氣出在自己頭發上。「臭頭發,煩死了,明天去把你們通通剪掉。」
「不剪,我愛看長發女生。」他反對她的話。
你喜歡看長發我就留嗎?誰听你,愛管人的壞男生!把頭發拉到身前,辛穗繼續背對他。
「笨笨,晚安!」打個呵欠,這些日子失眠太多,他要慢慢補回來。
兩只手從背後繞到前面圈住她的腰,他的頭倚在她脖子邊,熱熱的氣吹拂在她光潔的頸邊,弄得她渾身不安穩,再顧不得生氣。
他是小弟、他是小弟,辛穗在心中自我催眠。
沒錯!他和她那個賴皮小弟一樣,總會在半夜爬上她的床,沒她抱著、哄著就會睡不著,閉起眼楮,辛穗催眠成功。
拍拍環往腰間的大手,輕輕一聲「晚安,辛勤」,她也閉上眼晴,緩緩入夢。
#######################不到六點,辛穗起床。
她整理好自己,走到十六樓,「拜見」過護士長,連連幾句對不起,端起早餐,走回特別病房。
拉起窗簾,斜斜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
他瞇起眼,嘴巴立刻被塞入一管溫度計。「笨笨,你那麼早起做什麼?」含住溫度計,他口齒不清。
「量體溫不要說話。」話剛出口,她就後悔。回他這一聲,不又擺明她不反對笨笨這個稱謂。
「起床刷牙洗臉,等一下鄭醫師要來看你的傷口,請你合作一點。」
他躺著不動,憑什麼要他听她的?望著她,他要看她能拿他奈何。
「不听話?晚上自己睡!」甩過臉,她到洗手間幫他放熱水擠牙膏。
嘆口氣,生平首次妥協,居然是為了一顆抱枕?認了!
于是他合作地起床、刷牙洗臉、吃早餐、被醫生看,甚至那四個自稱他手足的「老先生」、「老太太」來看他時,他的態度一反平常的好。
「小鐘,鄭醫師說你可以準備出院,告訴大姐,你想住在那里?大哥。二哥、二姐、我那里,還是跟爸媽、爺爺女乃女乃住陽明山別墅?」大姐谷紹華輕聲相詢。
「不出院,我要住這里,我才剛適應一個新看護。」
「好、好!都依你,你想住多久都隨你,等你哪一天悶得無聊,想接手醫院再告訴大哥,好不好?」二姐谷紹月接著說。
「好!」這個字是他最大讓步,從不想接管什麼醫院,之所以配合,只不過為了晚上想有個人形抱枕可供使用。
「你有任何需要都告訴大哥,我幫你辦了一只手機,還有幾張信用卡,無聊的時候,就出去逛一逛、走一走,別悶在屋里。」
比紹陽這句話對上他的味,緊繃的臉龐倏地松弛開。
「謝謝你。」一句謝謝,讓幾個老人感動得無以復加,他們同時走過來擁住他的肩膀,說︰「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謝謝?」
「看你好多了,我們才放得下心回工作崗位上去。」谷紹時說。
他們分別負責南部、中部、北部和東部的醫院,平時很難得聚在一起,這回為了小弟的病,分別離開自己的醫院北上,住上好幾天。
這些日子,小弟的情緒一直很差,醫院的業務只好擱著,一顆心在兩邊掛,寧靜不下。
「那麼我們回去,要不要我讓新雲來陪你?」谷新雲是谷紹時的女兒,論輩分,她要喊他一聲叔叔。
「不用,我有特護陪著行了。」抬眼看看他的笨笨,短期之內他不想去適應太多親戚。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MISS辛,一切麻煩你了。」谷紹陽說。
「這是我該做的。」辛穗點頭回應。
送走四個老人,她一回頭,就見他已經利落地換好外出服。
「你要做什麼?鄭醫師沒說你可以出門。」
「管他說不說,我要去找幾本英文書來讀,我已經決悶出微菌來了。」套上鞋,收起皮夾,他做好出門準備。
「不可以!」貼住門,她當起守門員,不放壞病人越界。
他走到她面前,一瞬不瞬盯住辛穗看。
「媽……」一個媽字在喉間消除。「誰說我要听你的意見?」
下一秒,他拉起她的手,打開門,連她一起帶出去。
兔子跟蠻牛比拔河,不只白費力氣,更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