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長得教人心驚,這些日子她部是搬來一張凳子,從朝陽初升等到日正當中,再望到余輝夕陽,等待時辰自指間滑過,等待光陰緩緩離去……
她不曉得還能做什麼來幫助自已?她的未來掐在別人手心,還未松綁。
他們說十天半個月就會送她回家,可是她已經在這里住了好久了,為什麼還不放她走?
旭脈心里十分清楚,嫁入穆家是再不可能了,往後只能青燈祖上佛度此殘生。
她並不害怕過這種日子,她早習慣孤獨、習慣自處,少了所有紛紛擾擾,她的心才能再獲平靜。
只不過,未不她必須學會——不去想他。
輕輕喟然,轉身往回走。夜色游入屋內,驅趕了陽光的腳步,她定定地站在門檻前,看著黑暗一寸寸吞噬光明……顏色褪盡,伸出五指再看不風任何。
模黑走入,她找到打火石,連連試過幾次,好不容易才將燭火給燃上,卻也在手上留下幾個燙傷印子。
低頭審視受傷雙手,幾時起,她嬌軟的柔莠也結起粗繭子?大大小小的刮痕江滿布掌心,手心卻是粗糙得連痛都不再有知覺。
拿起筆,研濃墨汁,提筆不成書。
輕嘆息,魂兒飛出窗外,蕩在樹梢處,空對月色想著心上人兒。
他還在生氣嗎?
是嗎!他的陰沉讓人心生畏懼,但她不怕,因為,她知道他的冷是張保護網,密密實實地圍在周遭保護著他不受傷害。
他今日的偏激性格是怎麼造就出來的?是一段傷心往事?還是一個不堪童年?她猜不來,也幫不了。
幾筆飛墨,他的面容躍然紙上。
算命先生觀人面相斷人未來,他的劍眉斜飛入鬢,雙瞳炯亮有神、意氣風發,這種人的意志堅強,不容更改;他的鼻梁直挺、雙耳垂珠,必是福榮雙至、風雲際會的人物,不該受困于一個小小的菊花寨。
輕搖頭,搖去多余想法,她這是在做什麼?
描繪再多張的「他」,畫再多他的神態,他都不會出現,除非……她去求和。
她會嗎?不!她不會。
起身,將。圖像收入箱筐中,各其他幾張擺在一塊兒。
收拾桌面,她將一張寫著詩句的紙稿拿起來反反復覆在心中念了幾遍。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螟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她的傷心、她的愁,還要等過多久他才看得到?她的歸宿又在何處?有他還是沒有他的地方?
拿起詩稿燃上火燭,她把自己的滿腔心事燒去,燒得無痕也無跡。百般無聊,倚窗斜望明月,又是一天將盡……
喜兒多久沒來了?听說寨里來一個霜霜姑娘,她面貌姣好,性格溫順,人人都樂于和她接近,喜兒向她告了假,說是要去纏著霜霜姑娘學針線。
听說霜霜姑娘的歌喉清脆嘹亮,甜柔的噪音成了寨里人的最愛;听說霜霜姑娘有雙人人稱羨的巧手,紡織刺繡、彈琴奏樂、燒飯做菜……無所不會。
那位霜霜姑娘才來沒多久,就成了菊花寨里的傳奇人物。
如果霜霜姑娘是菊花寨里的傳奇人物,那她是什麼?冷宮棄婦?她自嘲苦笑。
不想了!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紅顏綿與薄命成友,多想不過空惹傷心。
她站起身,該到廚房去拿些飯菜果月復,自那血腥夜晚後,沒有人肯為她送來食物,她只好親自走一趟廚房去取食。
再怎麼說,她都要活著回到宋家。
只不過……回得去嗎?她的自信在菊花寨時一分分消磨殆盡。
幾次舉足欲往采豐居,卻總在門口徘徊時,讓輔仁給拉進迎豐閣,一起聆听霜霜姑娘唱曲兒。
很快的,她的歌聲傳遍菊花寨,大家習慣在懈飯後聚百迎豐閣,听她彈琴唱曲,聊天聯絡感情。
今夜亦不例外,迎豐閣的院子里,十幾張軟椅、必壺好酒、必盤瓜果,一群人談談笑笑,欣賞繞梁佳音,氣氛和諧得讓人羨慕。
「霜霜姑娘,你的歌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輔仁托起一杯灑送到她面前。
「讓孔大哥見笑了。」她羞紅臉,垂下眉,那姿態如含苞嬌梅,引人遐思。
「什麼見不見笑,孔大哥說過的廢話比好話還多,而這些好話里就這兩句最中听。」小產代她把灑接下,攬住她的肩膀說。
「是啊、是啊!霜霜姑娘的歌聲琴藝好得沒話說,我家喜兒丫頭這兩天直吵著要我幫她買把琴,說要拜她為師。」羅嫂子加入話題。
喜兒要拜她為師?那她另外一個師你呢?旭脈的影子在頃刻間佔滿鼎驥的腦海。
「喜兒妹妹的天資聰穎,學琴一定又快又好。」霜霜笑答。
「那……我明天上街去幫她買把琴回來。」
「不用、不用,。她先用我的琴練習,等我這兩天有空,親自幫喜兒妹妹做把琴。」
「你連做箏琴都會,你還有什麼不會的?」輔仁訝異。
「除了當爹爹以外,其他事情霜霜全會做,琴棋書畫、細活粗工,啥事讓她模個幾下就熟透啦!孔哥哥,你要是想追求霜霜,可得加把勁兒,溫瘟吞吞的會讓別人化捷足先登。」小勻笑說。
「你又取笑我,不理你了。」一跺腳,霜霜就要轉身回房。
「霜霜姑娘,別惱,小勻這瘋丫頭的話你別擺在心底,她向來是有口無心的。」輔仁忙起身擋住她的去路。
「我……」仰起頭,她又是滿臉桃色。
「別你啊我的,快為我們再唱首曲子才是正經。」羅嫂子忙打圓場,把霜霜帶回琴前。
「嗯!」低眉信手幾個撩撥,珠憬樂聲在她指間流竄。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屢犀一點通。
棒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臘燈紅。
嗟余听鼓應官支,走馬蘭台類轉蓬。
旭脈雙手端著晚飯自迎豐閣走過,悅耳歌聲隨晚風傳來,讓她的腳步緩緩停下。
有星辰、有夜風,春酒暖、臘燈紅,良宵為有懷臉點綴著有情夜,一個「有」,一個「無」,一個「點」,一個「通」,有情國婦的真情再不需言語表達即能通心達意,他們是幸福的!她想。
原來,菊花寨里臥虎藏龍,什麼樣的人物都有,不單單如她所想——一個只懂殺戮的污穢地方。是她太過淺薄了。
拌聲持續著,新的曲子和著琴聲,唱出另一段心意。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安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多大膽炙與少年郎,跟隨他一生一世,就算被無情拋棄亦不回頭了嗎?
突然間,她想要見見這個唱曲女孩,腳步不自覺地被吸引。
還沒走近,鼎驥就看見她裊娜縴瘦的影子。
是她!他的心被狠狠擰了一下,她居然瘦成這樣,風一拂,衣袂飛揚連人都像要被吹上天空。好準備要夭要滅了嗎?她打算用死來向他抗議嗎?她真的非要用最強烈的手段來迫他妥協?
不!她不會如意,他說過要馴服她,就不會只是句空話。
拌聲漸歇,他一反常態,和著眾人大聲鼓掌喝采,走到花圃邊拆下一枝雛菊,再轉回霜霜身旁,萬分輕柔地幫她簪在鬢邊。
「輔仁說你像梅花,我要反駁,你是菊,清雅尊貴的菊,你尊貴高雅卻不嬌弱,你美麗純結面不艷惑,你是我菊花寨里最出色的女人。」
他的動作、他的話全落入旭脈眼低、心底,酸水如暴雨侵襲,淹沒她的心、她的情。
她那麼「出色」,所以他「已經愛上她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