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你要不要……嗯,洗把臉……」不想招惹她的,可看見她紅腫的雙眼,他竟忘掉她那些惡魔行徑,同情起她來。
「穆哥哥,我是不是很壞?壞到大家都不喜歡我?」
壞?是還好啦!拿條蛇去嚇人不算什麼大壞事;哄人吃牛烘餅……頂多是調皮;放放小火,燒掉李老爺家的馬尾巴,害得十幾匹馬到街上狂奔,這、這……這是好奇心使然;那……搶乞兒的銀子,讓「行動不便」的乞兒突然「健步如飛」,治愈他多年瘤疾,這算、算……宅心仁厚吧!
這林林總總、加加減減,整體算來她不是太壞。
「還好、還好。」遮蓋起良心,睜眼說著瞎話,能謅出這四個字已經是他的極限。
她不笨,看得出他的勉強,連穆哥哥也是不喜歡她的吧……
「我以後會改,再也不當壞人。」
澳?從「壞人」改成「惡人」?還是別改了吧!鼎驥在心里哀嚎。
旭脈認真點頭,是的!她要當好小孩,再也不吵鬧、不說話、不欺人、不做壞事……
調過頭,看刀子的穆哥哥最後眼,等她變成好小孩,她會回來找他。
旭脈轉身往外走,小小的身子從他視線中逐漸遠離。
鼎驥松口氣,坐下來繼續練他的大字。
其實,她不用改,只要少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就感激不盡了。
研開墨,想起她這陣子的糾纏,他又開始煩躁起來。
這丫頭空有一副好皮相,卻偏偏有個惹人生厭的壞性格,惹得人人不得不離她三尺遠,以求安全。往後管她改不改,能躲盡量躲準沒錯。
拿起筆,把宋旭脈推離思緒之外,他專心練字。
自從那天之後,旭脈果真再沒有去招惹他,就連他家惹上貪官污吏,差點慘遭滅門之禍,宋家老爺出錢疏通擺平此事時,他都沒再見上旭脈一面。
之後,兩家各自搬離原籍,再沒來往,宋旭脈的影子自然而然在穆鼎驥腦中褪色,記憶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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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原德為了五個女兒的婚事已經想破腦袋瓜,頭痛癥一日照三餐復發,他懷疑自己真有本領拐來五個倒霉鬼,把女兒給娶回家去。
坐在花廳里,他來來回回走了上百趟,走得腳磨出水泡,舊氈踩出新路徑,一顆心掛著、擺著、蕩著,說來說去就是一個煩字。
再回頭看看女兒,下棋的下棋、嗑瓜子聊天的聊天,連那個封起嘴巴裝啞巴的三女兒也寧可坐在窗田賽,一瓣瓣扯得鮮花尸 不全,也不肯為他分分憂、解解勞。
唉……養兒育女……不過養出一窩冤孽……
「唉呀!又輸了。」水脈又輸掉棋局。怪不了棋藝不精的自己更怪不來對坐的星脈,只好隨便找個人來冤上一冤。「爹,您別在那里晃來晃去,害我專不了心,老輸給星脈。」
「你們不能行行好,自己挑個好人家給嫁了嗎?」他把成山的函帖堆上桌。
這些天,他為了從這堆男人里尋出合適人選,烏絲染霜,老眼昏花。
可是女兒們一個個無事人似的,仿佛事不關己。
「爹……小心點兒,您別弄翻人家的茶水。」雪脈沒多看桌上哪堆帖子,只關心茶水有沒有打濕瓜子,這瓜子受潮就不好嗑啦。
「爹,您招我們來享受天倫樂,不知道享夠沒?要是夠了,我想回房去昨覺。」水脈夸張地伸伸懶腰,打個哈欠,起身走回閨房。
「大姐不玩,我留著也沒趣。」說著,星脈連征求老爹意見的程序都省下,直直往里走。
「茶涼了,不好喝。雨脈,我們讓丫頭重新沏過,蘭苑里去賞花。」雪脈拍拍羅裙,站起身來。
「好啊!旭脈,你來不來︰?」臨行前,雨脈出聲邀了旭脈。
旭脈點點頭,拋下手上的「斷肢殘臂」,面無表情地跟著往里走。
她走過圓桌旁時,長袖不經意一揮,揮下一紙鵝黃帖,略一遲疑,她屈膝撿起。
四川穆家?穆……是穆哥哥家嗎?握住帖子的手微微輕顫。
真會是她的穆哥哥?當年,她允過他要當好孩子,從此她沒再哭鬧、沒再撒潑,更沒有尋人麻煩,她想等自己完完全全變成女娃兒後再去找他。
誰知,等她找上門時才知道,穆哥哥已經搬家。
為此,她傷心過好一陣子,可她仍緊守住對他的承諾,努國稍好個好女孩。
旭脈的表情引起宋原德的注意,走近她,他把帖子從女兒手中抽出來一看——穆家?哪個穆家?
有了,是當年他伸出援手救下的穆家。
記得穆家有個兒子,長得端端正正,打小時候就比一般孩子來得沉穩懂、事,多少年沒見,這孩子該長成個偉岸男子了吧!
詳閱函帖內容,看來穆家到後來是發達了,要說對象,這孩子倒還真是個好對象。
只不過把他配給誰好?水脈、雨脈還是……
回過神,他見旭脈怔愣的神情,該不會……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女兒,問︰「旭脈,爹爹把你許給這四川穆家,你可同意?」
這信箴是她掃落的,說不定冥冥之中真有姻緣線牽綁住兩個人,否則,好端端的信不被在這兒坐上好一會兒的雪脈、雨脈給掃下,偏偏在旭脈走過時,就給飄下來,誰說姻緣不是天注定?
旭脈沒點頭、沒搖頭,只是嘴角輕輕一揚,宋原德便知道了女兒的心意。
旭脈一向驕傲,沒有人能勉強她估秒想做的事情,同樣地,她一量決定的事兒,誰都別想改變。
就像她娘死後,旭脈向他保證再不吵鬧,唑此就沒開過口,她的喜好需要只靠些微表情和一桿筆告知旁人。
這樣的毅力和堅持,很難想象當年她只是個六歲的黃口小兒。
望住女兒的背影,他自問,要不要把女兒不說話的怪癖告知穆家?說了,婚事難成;不說,良心不安,說不說左右為難。
不管了!就算要將當年的救命恩掀出來,他都要使勁把女兒給嫁過去,難得踫上個女兒願意點頭的人物,若不好好把握,下回想再有個讓女兒看上眼的,恐怕得等上幾十年。
下定主意,他打算親自走趟穆家。
群山環繞的山谷里,是一片寧人心緒的桃花源。
這里收容了許多老弱孤貧和少年英雄,他們都是不願讓新朝統治的漢家人,幾百口人集合成一個大家族,聚集在一起,目的不在推翻新朝,只是想自成一格,過過單純生活。
他們平日種菜耕織養活自己,偶爾也做做打家動舍的勾當。
不過,他們的對象不是官商勾結的貪官污吏,就是為富不仁的財主,他們所動來的財物,在他處另闢一處桃花源,收容更多無家孤兒。
菊花寨遍植菊花,每每秋風吹起,金黃色的花苞紛紛綻放,造就一山的好風景。
遠處,三騎並轡,緩緩自山谷方向行來,悠悠閑閑地欣賞著滿地盛艷。
穆鼎驥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馬背上,英朗的俊顏中帶著不易親近的冰寒,年少時期的儒雅溫馴在他臉上已不復見。自父親為了傳家寶「翡翠如意」得罪權貴,差點兒遭到滿門抄斬後,他學會憤世嫉俗、學會會權勢武力才是立足世間最重要的東西。
于是他上山學藝、棄文從商,多年的努力除了讓他擁有一身好武藝之外,更讓他創造出商場奇跡。
二十歲那年,他自父親手中接下兩間茶館,在短短六年中,他不僅迅速拓展茶館規模,更在全國各地開設一百七十幾家連鎖鋪子,經營內容已不限于茶館酒肆,還包括了客棧商行、古玩家俱、錦織布行永運船貨……舉凡日常民生用品在穆家鋪子全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