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一旦成形,他的心頓時松懈下來,原來壓在他胸口的疼痛並不因當年的恨,而是來自復仇的心。原來,他用怎樣的心情看待世界,世界就用怎樣的心情對待他。
「我好渴……」她伸出舌頭,舌忝舌忝干燥的唇,不解地皺起眉頭。「好奇怪,做夢也會覺得渴?」
「傻女孩,你不是在做夢。」他倒來溫水讓她潤喉。
她瞠大眼瞪著他,質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望著她一臉的狐疑,他把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問︰「現在你還認為自己是在做夢嗎?」
她用力地閉起眼楮,然後再用力睜開,他仍然在……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那剛剛那句「對不起」……不是幻覺?
他莞爾一笑,俯吻上她干干的唇瓣。他的吻細膩綿密,濕濕暖暖,帶著專屬于他的濃濃氣息……和那個……那個讓人害羞的記憶一樣。
想起那天、那個下午,他對她做的「洞房花燭夜」,她羞得雙頰紅透。
他結束了吻,發覺她臉色呈現不正常的緋紅,他忙伸過手踫踫她額際,不會又發燒了吧!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急問。
「沒有……」她猛搖頭,想把那些惱人畫面自腦中驅走。「我可以問你一個小小、小小的問題嗎?」
「你說。」他好笑地把她抱到自己膝間,環住她的腰際。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女人善變,男人也善變嗎?他是吃錯了藥,還是被她的病嚇昏了心志?
噢!女人追根究底的精神真讓人頭痛。勖愷苦笑地把頭埋進她的頸窩。
「現在不討厭了!」他的答案給得真敷衍。
「為什麼?我還是我,沒有變得比較讓人喜愛啊!」
「因為你剛剛說你喜歡我,我是個強調公平的人,既然你喜歡我,我自然會‘努力’讓自己也喜歡上你。」他盜用她的話。
「因為我說了我喜歡你,所以你也要努力讓自己喜歡上我?那……我好笨、笨極啦,怎麼不要早一點告訴你?我已經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啊!」
是啊!她真笨,那麼多日的委屈居然全是白受的,想來豈不是太冤枉,傷了那麼多次的心,流了那麼多回的淚水,她……好傻……好蠢……好呆……
他沒回話,因為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學愷在救她的過程中,他才真正正視自己的感覺,才承認自己強烈地想要她;是守在她身邊的這些日子,他反復思量才決定用另一種方法解決他的「家仇」。
可……往後,她會原諒他的「復仇」嗎?如果他的手段強烈到要手刃仇敵,她還會像現在一樣躺在他的胸前,安安穩穩地听取他的心跳嗎?
不管了!想再多都只是多想。抱住她,他盡情享受這片刻溫存……
「勖愷……我可以這樣喚你嗎?」
「可以。」他的額頭靠上她的。很好!沒有發燒了。
「節愷,我真的沒有推打媚湘姑娘,是她自己跌倒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
不想再談,是不忍她為了討好自己而說謊,然而……他的體貼卻造就了她的難堪。
他仍舊不相信她?紫語苦笑,他對她的好是因為她的病嗎?說不定等她病一好,他又會恢復以往的模樣……那時,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她的「冷宮」,朝朝暮驀地思念這一段甜蜜?
埋在他胸前,她拼命汲取他的氣息,若這一切都將是回憶,那麼就讓她多收集一些吧!
☆☆☆
清晨,他摘下幾枝新綻的梅花,插在瓶里。
他回過頭,取來毛裘為她披上。
「真不乖!病還沒全好就下床,不怕病又加重了?」他愛憐地為她拂去額間青絲。
「病早好了,學愷的藥靈得很。」她沒抬頭徑自忙著。
「你在做什麼?」他靠近她。
「畫我自己啊!你說我漂亮,所以我要把自己畫起來送給你,等哪一天,我變老、變丑了,你就可以拿起畫來看看、回憶回憶。」
「在我眼中,你永遠不會變丑。」他站起身從瓶中取出一枝梅花,對著她說,「這像你,清新、傲骨而純潔。」
紫語也起身,走到水盆邊掬起一捧清水,「這是你,滋潤、延續、豐富了我的生命!」說完,把水澆在瓶中。
他忙拿來手巾,為她擦去滿手濕,然後把那雙小手捧在嘴巴前,拼命呵著氣。「天那麼冷,還去踫冰水,笨!」
「我不笨,因為我知道你會溫暖我的手。」是啊!她是有恃無恐,依恃著他的疼愛,爬上他的心窩。
他笑著抱住她、偎近她,在她甜甜的體香中,他的心找到最初的寧靜。
這些年,他時時刻刻被仇恨糾纏不得解月兌,他怨天尤人、憤世嫉俗,他冷觀旁觀,不投注太多感情、不投注愛,冷然地站在人世間,恨盡世上不公。而今,他堅硬的心變得柔軟,他的恨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消失。
終有一天,他將卸下恨,和她一樣,用天真熱忱的心看待世間。到時……
不行!他猛地覺醒,他怎可以放著父母的仇不報,沉溺于男女情愛間?他怎可以忘記父母死前的哀戚悲憤?不行、不行!他不可以放縱自己,坐直了身,臉部線條變得僵硬。
「你在想什麼?」敏感的紫語感受到了,她仰起頭看著他,一臉惶惑。她現在就像驚弓鳥,害怕在毫無預警中,他又變回那個冷酷無情的勖愷。
他想問,若他殺了她父親,她還願跟隨他一生一世嗎?不過,這問題問得太可笑,他都不可能為了愛情放棄尋仇,怎能奢望她為了愛情,假裝不知他是殺父仇人?他反射地回答︰「沒事!」
「真沒事嗎?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紫語問。
「想出去玩?」
「不是!」她咬住下唇,搖搖頭。
「餓了、渴了、想睡了?」他連聲迭問。
「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嗎?除了吃喝睡玩,沒別的了?」她嘟嘴不依。
「要猜女人的心思,太難!」
「太難?是你太不懂我。」
「是我還沒有時間懂你,等我把你‘讀透’了,你的心思就一點也逃不過我的眼楮。」
「那太恐怖了,到時我想施點小壞都施不出來,生活豈不太無趣。」
「沒關系,關于這點,我可以縱容你,你想使壞時先對我眨個眼,預先知會過我,我就當場讓自己變傻。」
他的「縱容」讓紫語窩心極了,反手抱住他的腰,她貼著他心窩說︰「怎麼辦?我越來越愛你了!連一刻都不能沒有你,要是有一天,你不再要我了,依賴你的我該怎麼活下去?」
「我不會不要你!除非你不再要我,否則紫兒的身邊永道都會有一個卓勖愷候著。」
「謝謝你、謝謝你,真的好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肯愛我,謝謝你不再計較皇帝哥哥的聖旨,謝謝你不再生氣我拆散你和媚湘姑娘,謝謝你的一切一切……」
他好喜歡她眼里的純真善良,是這一點吸引了他嗎?不知道也不想去理清,他只想這樣子一真直抱住她,再不肯放手。
門響,媚湘推門進來。
「對不起,打擾你們,我是來道歉的,上一回我自己不小心跌倒,還害得姐姐為我受累,媚湘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她的語氣謙卑溫和,和那天的盛氣凌人判若兩人。
「紫兒,對這件事,我要你向媚湘道歉。」勖愷說道。
「我說過,我沒有錯,她也承認是自己不小心,為什麼還要我道歉?」
「你害她小產,而這些天你病了,我陪著你養病都沒時間去看她,于情于理你都該對她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