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來像是首領的漢子接下,笑咧缺了顆牙的腥嘴。
「嘿嘿……多謝了。難得這位爺這麼識相,我們兄弟幾個就不客氣收下了。」
「那我們能走了嗎?」
「走?當然──不行。」漢子搖頭。「我先問問,你們車上有個名號『飄雲四爺』的男人嗎?」
「在下就是。」慶暖頭皮發麻。這下可好,此行回程路上輕車簡從,他料想應該不至于吸引宵小山覬覦,因
而只找了兩名護衛隨行;卻沒想到會踫上一群似乎早意有圖謀的匪徒。以寡敵眾勝算少,他本想用銀子解決,只可惜,看來沒那麼簡單。
「哦?很好。我們要找一個名叫『白龍』的,可也在你這兒?」
車里听得此語,白玉瓏立刻掀開車帶子,跳下馬車,大步上前。
「我就是白龍!找我何事?」還沒沖到最前頭,一只修長的手臂已先攔住了她,將她護在身後。
見著她,首領漢子吹出了口哨音,粗聲戲謔謹。
「大伙兒瞧瞧,這兩個作男人打扮的,怎麼臉皮子都跟娘兒們那麼像?嘿,還比普通的娘兒們漂亮哪!炳哈……」一陣哄笑後,他回頭往後面喊,「東家,您倒是出來說說,要咱們兄弟怎麼做呀,只管說一聲,馬上妥當!」
言畢,但見後頭的漢子紛紛讓了開,一名唇紅齒白、面目清秀的男子緩步從中走出,駐足在首領漢子旁邊。
顯然這次的搶劫是其來有自,而罪魁禍首,正是這書生模樣的男子。
乍見此人,白玉瓏極為錯愕。
「表……表哥?」那人不是誰,竟就是向學昭!「表哥,這是怎麼回事?」
向學昭微微一笑,將手往前伸展,低道︰「瓏兒,過來。」眼里閃爍著些許晦暗,「我救妳來了。瓏兒,快,快過來。」停在半空的手,等著收納她的柔荑。
「救我?」她完全不解,「我怎麼了嗎?」
她的四肢明明能夠自由活動,想隨興游遍天下也絕對無人阻攔,幾時困難到需要被向學昭解救了,怎麼她都不知道?
「不用隱瞞我,瓏兒。如果不是受人逼迫,妳又怎會沒來由地寫出這個?」
他從袖里抽出信簡,巍巍展示,「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妳人在外頭那麼久,難得捎封信回來給我,里頭居然是……一紙退婚狀?」
退婚狀?慶暖訝異地看向白玉瓏。
「這不是真的吧?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才逼使妳不得不如此,對不對?」向學昭滿懷希冀地問著,「我一直都等著妳回來,什麼事也沒做,不曾有什麼過錯,妳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要拋棄我?所以這封信根本不是妳的本意,對不對?」
雖然紙上的字跡,切切實實是玉瓏的手筆無誤,可是……她是為了什麼?這信狀上所寫的理由看來是那麼虛無,只說將來不會幸福,只說她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他看不懂這信中的意涵,怎麼也不懂。
「是他吧!」怨毒的眼光刺向擋在她身前的俊爾男子,他切齒道︰「縱使妳沒透露什麼,我心里也知道,就是他逼妳的!」
「我?」慶暖一愣。完全不明究里的他,這一箭挨得真莫名。
雙手往胸前一抱,他昂高了鼻孔噴氣,「在下倒想請這位兄台好好說明,我什麼事礙著你了?」
「我了解瓏兒,她從來不做毫無理由的事。」向學昭狠狠死瞪眼前這面如冠玉、五官精美的男人。「不過數月之前,她還對你這個無才無德、只憑家世就平空擁有大片天下、耽溺的飄零四爺是那麼不屑不齒,怎可能一眨眼,
就變成你攜手同游的友伴?分明有鬼!」幾個月來,白龍公子與飄零四爺相偕同行訪視巡看各自旗下商號的消息,整個商界早傳遍了,他也從那些不斷上門來拜訪姨爹,詢問白家是否有和四爺合作可能的人口中得知此事,而疑惑至極。
「嗯哼?」美男子的一對桃花魅眼,緩慢地往正對他努力試著「一笑泯恩仇」的人兒瞟去。
無才無德?只憑家世就平空擁有大片天下?耽溺?不屑不齒?哦……好受傷。
「你應該已經知道,瓏兒其實是個姑娘家了吧?」向學昭又問。
濃黑的秀眉高高一挑。「知道。」那又如何?
向學昭氣得發抖,「很好!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手里捏住了瓏兒什麼把柄,所以強迫她跟你一同隨行;途中又因貪圖她的美色,故而趁機對她做出了什麼豬狗不如的禽獸行徑?」這是個在接到宛若青天霹靂的退婚狀後,快速自行研擬出的秘辛內幕。
書上不是常有嗎?可憐弱質女被混帳畜生玷污了清白,心生悲憤,從此自認不能再與心上人匹配,不得不慧劍斬情絲……所以玉瓏才會胡亂拿那些理由搪塞他,要求退婚啊!否則噩耗怎會突如其來?
「夠了!真的夠了!表哥,你到底在胡扯什麼!」白玉瓏對他自行想象編撰的爛劇情發出了怒吼。
「瓏兒,不要緊的,也不需要隱瞞我,不論他對妳做過什麼事,我都不會因此舍棄妳的,我還是會娶妳、還是一樣愛妳。」向學昭又伸出了寬容的手,「來,快到我這兒來,什麼都不用怕。他們是我雇用的人,會幫忙『清理』掉多余的障礙,妳的煩惱很快就消失不見,再無後顧之憂……」
收到他的指示,專以殺人越貨為業的大漢們一一亮出白晃晃的大刀,獰笑前進。
白玉瓏震愕。他竟然……竟然雇人,想殺了慶暖?
一個閃身,她反護至慶暖前頭,大喊︰「表哥,你清醒清醒吧!這一路相隨同行,是我自己說要跟的,他什麼也沒做!退婚狀也是我自己的意思,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曾逼過我!你不要再胡亂栽贓、含血噴人了好不好!」
書生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妳自己要跟他同行?怎麼可能?妳明明討厭他。」
「我……討厭他是以前的事,現在不討厭了,不行嗎?」她氣憤跺腳。
向學昭表情更陰森了,「那退婚狀呢?」
「就……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啊……」白玉瓏為難地撇開臉。莫可奈何地在這里、在一堆局外人面前跟他撕破臉,她也不好受。「對不起,表哥,我真的不愛你……」
「我知道。只有我愛妳也沒關系。」他冷冷地答。
「我沒辦法成為你想要的賢妻良母,我無法過你想要的生活。」
「妳可以慢慢試。」
「我……我……」辭窮之余,她索性豁出去了,「我心里已經有別人了!」
「是誰?告訴我。」他苦苦相逼。
「你……」她只覺無力。
慶暖卻大剌剌地在此時站了出來,「很榮幸地,那人正是在下我。」接收到她的訝然覷望,他長臂圈上她的腰,附以一記醉煞桃花的春風笑,「怎麼,我有說錯嗎?」
佳人的桃頰飛升兩抹醉紅,赧低了頭。
答案,已然分曉。
向學昭鐵青了臉,不再清明的睜中,只剩憤恨的狠騺黑霧。
「是嗎?既然如此,你就該死!」一轉頭,他向首領漢子下令,「殺了他!苞他一起的,全不留活口!」
「這個呢?」首領漢子努努嘴。
皺著眉,最後一次,向學昭對白玉瓏伸出手。「瓏兒,快過來,到我這兒來,他們就不會傷害你。」只要她願意,他可以不計前嫌,忘了她的過錯,忘了她的背叛。
只要那個男人一死,她有得是時間慢慢愛上他……
然而,她卻搖頭。「我要跟他同進退。」
空蕩的手踟躕了半晌後,緩緩放下。他直直地睇著她,平板冷道︰「隨便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