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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湄嬌娃 第7頁

作者︰舞夜

海天茫茫,他恣意遨游,覽盡人生百態,扮演他人生命中短暫的過客。這麼些年,從一個少年成熟至一個男人,他不停的飛,卻始終尋不著一處可以安心棲止的園地,也撤不下眉間那抹郁色……

直到遇見芸生。

男子美形的唇瓣,不經意地微微揚起。

也許,照顧這個從河里釣來的小麻煩,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糟糕。至少,往後的日子,會有所不同了,而芸生的家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也不重要了。

「冥生哥哥……你還不睡嗎?」軟啞的嬌嗓打斷了他的沉思。

「就要睡了。」呵!他差點忘了,身為大抱枕,沒他陪寢,她小姐可會睡不好呢!

吹熄油燈,探入帳幔躺平後,杜冥生一邊的手臂即被縴細的人兒「借去」,密密地挨著,而平日對這種黏膩的厭惡感,卻奇妙地消失了。

躺在偌大的床上,獨自一人承受熄燈後的黑暗,是他從幼至長不變的夜晚;身旁的她,昔日臥病在床時,是否也有過同他一樣的孤寂感?倚靠著病榻,目送窗外的春夏秋冬時,她可也為自己遭人拋忘而嘆息過?傷春悲秋的心情,可有人明白?

輕撫已安心沉入夢鄉的人兒臉龐,他低喃︰「如果是那樣……那麼,我全都知道,我都明了呵……」如果她也有過那般的心境,則今日的相遇,興許是上天為了讓兩人的靈魂能夠終止悲嘆、遠離憂傷,他們合該要作伴。

身子一側,他用另一只臂膀輕輕把她勾住,納入懷中,緩緩垂攏了眼睫。面對著面,兩人平穩的氣息錯落交替,織成了一夜美好的安適。

☆☆☆

芸生不再只是一株他隨手拉拔的路邊雛菊,而是一朵他欲收入心房,嬌呵細養的蘭。

所有的付出,他只問值得與否,而不去深究其中的意義。只要日子平靜,他和芸生都過得愉快,一切便足矣。

這種「活在當下」的平淡與幸福,卻因為一件意外,發生了變化。

那天,欲上山采草藥的杜冥生,見她午後在床上小寐,不願擾醒她,便自行背上竹簍出門了。一去,即到夕陽西斜方歸。

「芸生,我回來了。」他隨意一喚,以為她會立刻興匆匆地沖出來迎接。

空蕩蕩的屋子,沒有半聲回響。

「芸生?」人呢?他在屋中轉了一圈,又到屋外巡了一遭,仍不見蹤影。

「芸生!」她會去哪里?在這片她幾乎完全不識的土地上,拖著初癒未久的病體,她能跑到哪兒去?

難道……她的家人已經尋來,將她帶回去了?

這樣的想法,令他整個人頓時僵住。

是這樣嗎?她走了,是嗎?平日教個听得心煩的「冥生哥哥」,往後再不會有人喊了,是嗎?

背著藥簍走了一天山路,滿額的汗水,濕透的背,男子卻感到一陣寂涼。

呵,她就這麼走了。

連聲道別也等不及給,甚至沒有留張字條,便趕回去重拾她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了……是躲著不讓他找到,怕他討賞?或是根本不想再看見他,以免憶起這段鄙陋如村姑的生活,有辱她大小姐的儀範?

他僵硬地撇撇唇角。

也罷,富貴榮華誰不願享?她只是回到屬於她的地方,他在這里心酸個什麼勁兒?而自己,也不過是恢復了昔日的孤僻生活,他又一副痴呆的難過個什麼勁兒?

灑月兌地抖了抖長袍前擺,步回木屋,他試探性地打開了斗櫃抽屜,卻訝見她的純絲旗服、珍珠耳墜和血色玉佩,仍靜靜的擺在那兒。

不對!如果她的家人帶走她,不想被他尋獲,就不可能留下這些,否則光靠著這些極貴重的物品,他還是有可能找到她。

那麼……

「芸生,你到底上哪兒去了?」火焚一般的心焦,再次升起。

莫非是……被綁走了?!

他心頭狠狠一擰!

城郊雖人煙稀少,卻不是絕對的無人地帶,完全不設防的小木屋,在里頭熟睡的嬌人兒──

懊死!是他太大意!

經過他用盡一生所學、所有珍貴丹藥精心調養後,如今的芸生,與初時乍到的痛殃子模樣,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原本凹陷的蒼白兩頰,如今轉成豐潤透紅,水女敕的肌膚似雪,太陽下會微微發光;狀似新月的秀眉,彎細如昔,但更顯濃黑;一雙被黑漆透亮瞳仁佔去大半的圓亮眼眸,也不再那麼倦怠無神,深刻的雙眼皮和濃密的羽睫,為她的美眸增添幾許說話的條件。

瓊鼻秀巧挺翹,菱唇褪去蒼白,換上一抹嫣紅,微噘的可愛角度,即使閉口不語也看似微笑嬌嗔。

小病半已然月兌胎換骨,蛻變成了羽澤豐亮的艷麗彩雀。

美麗的事物,總會引發人的佔有慾,而他卻粗心大意──

老天!

「芸生──」長腿一拔,他瘋狂地疾馳出去,在慢慢籠罩大地的黑暗中急切找尋,一聲聲幾近咆哮的呼喚,在河岸連綿不絕。

終於,他看見了,一抹孤立無援、不知何去何從的影子。

「芸生!你在這里干什麼?!」顧不得什麼修為,他扯嗓嘶吼。

河堤上的縴影回過身,望著他,愕了半晌。

然後,他看她奔了過來,不穩的步伐,使她在崎嶇的河岸上硬生生跌了一跤。

「芸生!」男人趕忙飛縱上前,扶她起身。

猛然地,她使力抱住他的腰,哭得聲嘶力竭。

「哇……」

「怎麼了?怎麼了?」他心慌意亂。

他想看看她衣著是否完整、有無被侵犯,想瞧瞧她剛才跌出了什麼傷、疼不疼,然而,伊人縴細的雙臂卻將他擁得出乎意料的緊,溢流不止的淚水濡濕了他胸前一大片。

「鳴……你去哪里了?我以為你丟下我,自己走掉了……」

什麼?杜冥生眉眼一沉。

她居然以為他會自己落跑?難不成在她眼中,她的冥生哥哥這麼沒責任感?

「我只是上山采些草藥而已。」心里懊惱,卻不覺放柔了語調。

她哭得淒切,教他不舍再責備。

芸生都哭啞了,「我找你找了好久,等到太陽都下山了……我好怕,我不知道你走了多久、多遠了,我趕快追出來,就怕追不上你……可是又不知道你往哪里去……嗚嗚……」

「好了好了,我不就在這兒嗎?」他耐心安撫。「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沒說一聲就自個兒出門,下回不會了,好不?」結果,變成他要道歉。

男子修長的指替她拭淚,一邊低哄,「來,咱們回去了,我還沒煮晚餐呢。」

哭得有點丑的小臉總算昂起,哽咽點頭。

就這樣,小女子演出的失蹤記落幕。雖然附帶跌傷腳骨、扭傷腳踝,還磕腫了額頭、手臂,但仍萬幸地讓男人抱回家了。

也因此,他確切了解,只有在他身邊,才能填補她心中嚴重缺乏的安全感;而自己,也早已迷上這種有人相伴的感覺。

怕的是,這樣的感覺若再持續下去,最後離不開的,會是他。

於是,一種叫做「永遠」的渴求,在胸坎處迅速膨脹起來……

第四章

時序剛剛入秋,午後艷陽依舊,山中鶯啼悠悠,秋蟬鳴聲唧唧,山溪清澈見底,坐在溪邊大石上的嬌俏女子,將一雙女敕白果足浸在水里,有一下沒一下地踢濺著涼意沁骨的溪水。

一支翠綠的竹笛湊近櫻唇,她吸足了一口氣,使勁吹出。

嗶──嗶──嗶──

空幽的山谷里,只聞一聲聲單音斷續回響,卻始終听不出一首完整的樂曲。

「呼……不行了……」拿開竹笛,芸生無力地仰倒在大石上。方才過度急促大口換氣,害她頭都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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