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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湄嬌娃 第5頁

作者︰舞夜

矮竹籬芭圍成的小院落里,有著幾株桃杏紅粉,和一組渾然天成的石桌、石凳,幾座簡單約三層架上,鋪放著幾樣待風乾的藥材。

放眼環顧,水色山光,一派蒼翠,更有引人之虛。

原屬於單身男子的小屋陳設,並未因另一人的加入而有絲毫變動。

因為不確定芸生的家人何時會來尋她,是以杜冥生沒有為她添置任何器具的打算,過渡時期,勉強湊合就好。頂多只是花點錢,請城里的婦女幫著打點幾套姑娘衣裳,雖然尺寸不合、花色老套,可他管不了那麼多,能穿最重要。

日子是克難的,也有些不可避免的親昵踫觸。

屋里僅有一張桌、一條凳,所以他們得並肩而坐,同桌共食。他總是粗聲命令︰「不準挑食!」然後把她挑出來的菜又夾回她碗內,看她噘著嘴,用一種痛苦又好笑的表情吃下去。

床,就那麼一張,所以他們必須同榻而寢。

郊野之地,夜里百蟲乖張暗動,紗帳的保護極為重要,打地舖這種蠢事,杜冥生才不干!當初發善心收留她,可不表示他便得任她鳩佔鵲巢。所幸床榻夠大,睡兩個人綽綽有余,君子坦蕩蕩,只管直挺挺地躺平了、雙眼一閉,不一會兒便各自會周公去,根本沒什麼好別扭。

只是,她夜里常為溺水的惡夢所擾,總難安眠,氣息不定、輾轉反覆,他近在咫尺,自然也難安穩。最後,他借出了一條臂膀,好讓她在夢里又溺水時,能有人拉上一把,不至於睡到溺死。

很有用。久了,也就習慣了。

身邊多了一個女人,並不代表杜冥生就此免去煮飯洗衣的勞務,相反的,他樣樣都得多做一份,因為舉凡種種家務,芸生沒一樣會的。

似白璧般無瑕的雙手,證明了她過去是個事事由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盡避她有心、肯學,杜冥生也試著教,可惜,成果往往是他又多了治不完的跌打損傷,和面目全非的家園,他於是作罷不教了。

千金小姐終究是千金小姐,回家後一樣有人伺候,讓她現在學會又如何?

是以,他仍做他該做的。舉凡統籌三餐的廚師、劈柴挑水的長工、灑掃庭除的僕佣,乃至洗衣佣人兼鋪床疊被、伺候她大小姐晨間梳洗的「丫鬟」,他全數包辦。

有些寒傖的清淡日子,就這麼平順地過著,等待芸生的家人來尋,好讓他卸下這份責任。

☆☆☆

「哇!冥生哥哥,這兒的景色好美!」拖著有些過大的布鞋,踩著小碎步,一聲聲軟膩的、清亮的呼喊,像滑女敕的楊柳絲般,飄蕩在空氣中。

青翠的林徑上,杜冥生背著采藥專用的竹簍子,面無表情,大掌牽著小手,以一貫的速度健步緩行。

這座山他們三天兩頭就來一趟,再了不起的景色也早看厭了,她干啥每次都好像頭一回來似的,亂興奮一把?而听著身旁小女子喚著熟爛的稱呼,他心里只有一個字──

煩。

沒錯,煩死了!

每天早上一睜眼,她便「冥生哥哥」、「冥生哥哥」喊不停,直到晚上合眼,彷佛這四個字是生活唯一的重心,開口的第一句開場白、口頭禪,非要天天繞著轉,她不嫌膩,他耳朵都快生瘡了!這妮子敢情是跟麥芽糖結拜過,相約一塊兒來膩死人的嗎?

清靜的山林,只聞細泉涓涓,鶯燕啼音悅耳,要是沒有她,他心情應該會愉快一些。

帶她出門,是不得已;牽著她的手,更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

病人復健,適量運動是必須的,所以他只好每天帶著她一道上山采藥。握著她的手,一方面是為了避免腳程慢的她被遺忘在身後,讓虎啊、狼啊的刁走了,或是不慎一腳跌進山凹去他還不知道;一方面也便於測量她的脈搏,以確定適時停下讓她休息,免得小女子上氣接不了下氣,暈了過去,累他還得抱她回去。

綁手綁腳的日子,過得已經是不痛快,而更叫他氣結的,是至今已整整一個月,竟然還不見絲毫尋人的風聲!她的家人是怎的?全死光啦?他接下來又該怎辦?難道要把這麻煩從此搋在身邊,過一輩子不成?

煩惱、煩惱,又煩又惱,真是理也理不清!

男子逕自沉溺在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中,無心留意周旁,卻陡地被拽停下了腳步。

拉住他的,正是惹起他煩惱的禍首。

「冥生哥哥。」

「嗯?」又要煩他什麼了?

「你快瞧那棵樹上,好像有鳥兒在打架!」

杜冥生整張臉歷時垮了下來。鳥打架?關他屁事呀!但那張仰望的小臉仍牽動了他的眸光,不得不一同往「事發現場」移去。

只見一只爪尖嘴利、體型頗大的黑鳥,和一只體態適中的褐色雀鳥,正在枝枒間激烈糾斗。雀鳥顯然是在扞衛自己的巢,而黑鳥仗著天生的優勢,屢次猛烈撲擊,褐雀即使自知不敵,依然奮力抵抗。淒厲的啼聲不絕於耳,被啄落的羽毛無力地飄飛四散,掛彩的雀鳥眼看是命在旦夕了。

「冥生哥哥……」小手扯扯他的衣袖,擰著白淨的眉心,驚慌緊張的模樣,不用說他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唉,這黏人的麥芽糖,還有副水做的菩薩心腸哪!

弱肉強食,乃自然界不變的定律,人不該擅自插手變更,然而此類道理,對這妮子根本使不上。

就好比山林中,四處都有獵戶設置的陷阱,不論什麼動物,一旦落入,都注定在劫難逃。常在山中采集藥草的他對此已是屢見不鮮,他無心介入,畢竟那是獵戶人家的維生之道。

可每當他狠心推卻不理,芸生便一路垂著頭,默默無語,明眸揪淚,幽怨地瞅著他,彷如他的所作所為是多麼罪大惡極。

為了平息她無聲的抗議,他只得回以「上天有好生之德」的高格義舉,把一干笨野兔、呆松鼠一一救出,帶回去侍奉、休養。他也不忘留下一錠碎銀給失了收獲的獵戶,以免自個兒的「功德無量」害人無妄地喝西北風。

「冥生哥哥?」見他遲遲沒動作,焦急的人兒抓得更緊了。

是是是,鳥大俠這就來主持正義了──

杜冥生無奈輕喟,彎下腰,拾起一顆石子兒,彈指投射,不偏不倚,正中黑鳥。

鳥兒猛然受到驚嚇,也顧不得眼前快得手的好處,連忙振翅高飛,呼嘯而去,方才全力抗敵的雀鳥,則在威脅遠離後,不支墜地。

「啊!」失聲一喊,芸生趕緊奔了過去。

第三章

小心翼翼捧起雙眼已經緊閉、羽翅凋零的雀鳥,感覺鳥兒的軀體迅速冷去,芸生含淚的眼眸隨之望來。「冥生哥哥,牠……」

「嗚呼哀哉了。」他淡然結語。

晶瑩的淚滴浸潤了手中的小小身軀。「為什麼……」

男人沒什麼同情心地聳聳肩,「保衛家園,壯烈犧牲。」

「那只黑色大鳥為什麼要來欺負牠?」

「不知道。」男人答得沒好氣。他又不是鳥老大,笨鳥們打架還要先向他報備嗎?

縴瘦的指尖輕撫已然逝去的鳥兒,芸生細細聲地「為雀請命」,「冥生哥哥,我們幫牠挖個墓穴好不好?」

啥?!慘慘陰風從男子臉上拂過。

白眼翻了又翻,終究翻出了個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案,「嗯。」

瘦削的瓜子臉兒露出感激一笑,「那,我們可不可以把牠的巢也葬在一起?因為牠很努力的想要保護自己的巢,葬在一起,牠在黃泉底下才會心安……」

呿,這小妮子,平常沒長什麼腦袋,這時候倒是很懂得軟土深掘、得寸進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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