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姍大致觀看了下,最後滿意地點點頭,不忘佔兩句口頭便宜︰「一能下床就特地來請安呀?真乖。」
「乖你個頭。」尹水滸沒好氣,極受不了這種倚老賣老的口吻。
也不想想兩人年歲差不多,甚至她還小他一歲來著,就仗著輩分高一階,一派老氣橫秋,好似真是長輩似的。
「啊!啊!火氣這麼大?」尚姍仍是笑眯眯的,異想天開地提議道︰「要不,回頭跟西游說一聲,讓他在你的藥里加兩斤黃連,給你消消火?」
「兩斤?」尹水滸板著臉,實際地問︰「那,得多大一缸才能化這些藥?」
尚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尹水滸本想繼續板著臉裝酷,但見她笑得歡快,又哪還能繼續裝模作樣?
見他忍俊不禁也跟著露出了笑容,尚姍倒是斂了笑,問起正經事︰「說真格的,身子好多了吧?」
「你這不是瞧見了?」尹水滸覺得這問題真有夠多余,努力忍住的下半段問句是︰為什麼這一個月來都不見人影?
第3章(2)
這事不管怎麼想都很古怪。
打從他們一行人回到桐城之後,她竟是日日有事做,這還是他在事發後第一次和她見面。
是有沒有這麼夸張?
這逼得尹水滸在養病期間異常焦慮。
因為他有太多疑問,能解答的就只有她,偏偏這段時間她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只能听一些不知流傳幾手的傳聞,自然快悶壞了。
也之所以,方才霍西游看完診,解除他臥床的禁令後,他第—件事就是出房門來找人。
猜想著她瞎編故事的主因是不想讓人知道真相,是以尹水滸先行屏退了服侍的麥大,待現場只剩他們兩人的時候……
「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他開門見山,問得相當直接。
「這是一種天賦,你曉得的。」尚姍說了,一點扭捏閃躲的姿態也沒有。
天賦?
尹水滸聞言微愣了下。
「是我爹親發現的,他說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從我嘴里講出來,人們就是喜歡听,我也沒辦法。」
尚姍又說。
尹水滸瞪她。
「啊,不是要問我這麼受人歡迎的秘訣嗎?」尚姍一臉無辜。
「別跟我打哈哈。」繃著臉,尹水滸再認真不過地重新問道︰
「我要知道,走山的那日到底發生什麼事?」
「你問我?」尚姍看起來比他還要驚訝,反問道︰「你不是當事人嗎?你人都在現場了,還問我?」
尹水滸又瞪她。
要是他有一絲一毫的印象,何須開口問她?
須知,那天的意外來得突然,求生本能讓他在事發前就知道該撤,得火速、毫不耽擱地速速撤離。
而他確實也這麼做了。
只是大自然的力量並非人力所能相抗衡,對于那天最後的記憶,他只記得巨大的雨勢中,他的頭受到一陣重擊,興許是山上的落石砸中了他,誰曉得呢?
總之他暈了過去,之後的事一直就是不清不楚,他一直以為自已難逃此劫,已經踏上黃泉路了,哪料得到,等他因為疼痛而清醒過來時,再見到的就是他幾個目中帶淚的兄弟們。
人人都當他好運,但他到底是怎麼個走運法,究竟是怎麼撿回這一條命的,他還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當中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這條命是她給救回來的。
西游說了,當他們循著求救的信號煙尋獲他的時候,他除了腿斷了之外,內傷甚重,五髒六腑甚至多有移位,而從外表看來,簡直就像一團破布似的慘不忍睹。
相較之下,他頭上的那個包已經是最輕微的小傷。
這樣的他能等到管三國的救援人馬、等到霍西游的救治,全是因為這個女人給他服了假死的藥,將他身體該要的運作減至最低,強留下一口氣,這才險險救回他一條命。
就算如此,但她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讓兩人躲過走山的大劫,沒讓傾瀉而下的土堆給吞沒呢?
尹水滸覺得可疑啊!
他知道——這事由于太多人好奇,她索性就當起說書人說明情況,對每個好奇的人都說著同一套驚險刺激又千鈞一發、不可思議的傳奇故事。
另外她還加油添醋了一番,讓人人以為他運氣好、蒙天垂憐,才能熬過重傷近乎絕望的危急時刻,拿出信號彈燃放,竟然又剛好遇到救援,讓他求得一線生機。
這故事說得活靈活現,人人都相信他命不該絕,是神佛加持護體才躲過一劫,甚至話語傳啊傳的,還傳回他的耳里。
但他不信。
那天的景況他身歷其中,清楚知道那天崩地裂的災難,絕非人為的力量可以輕易逃過。
包何況,就算她憑著兒時記憶,記得他們說過會隨身攜帶信號煙,有難時就鳴放求救,通知其他兄弟前來援助,她怎麼肯定多年後,他們真的實踐這件事了?
最教人難以理解的,是她怎能肯定,救援已在附近,是鳴放信號煙的最佳時機?
種種的種種,讓尹水滸不得不開始懷疑……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尚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在尹水滸提出他的疑問時。
「表佷子,你的表情可真嚴肅啊。」她笑道。
尹水滸直覺皺起了眉頭,在她用「表佷子」叫他的時候。
十多年過去,現在怎麼說也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自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不順耳就嚷嚷回去,所以尹水滸盡力表現出一個成熟大人的模樣,他忍住。
「別跟我打哈哈。」他說,不讓她岔開話題。
「喏,你知道,這世上什麼樣的人最幸福嗎?」她卻問得突然。
尹水滸皺眉,不知她又搞什麼花樣。
他發現,長大之後的她,還真是一個謎團,行事作風都是巨大的問號。
尚姍似乎也斷定他答不出來,文氣清秀的面上掛著微笑,說道︰「這世上最幸福的,就是什麼也不知道的人。」
尹水滸瞪她好似成了習慣,在最短時間內培養出的習慣。
「不是譴你,這是實實在在的正經話。」也不知從哪模出的扇子,尚姍啪一聲地抖開了扇子。
只見她煞有介事地揚了幾下,樣子看起來還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說道︰「有些事,並不是知道真相就好。」
尹水滸眯起眼,揣測著她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看他起疑的模樣,尚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那笑,淺淺的,少了幾分流氣,卻是多了十足的真誠,讓那文氣清秀的面容透著點清靈之氣。
「別想了,重要的是你現在活著。」她這回倒是挺認真地接道,「這是我欠你的,你只需要繼續好好地活著便是。」
既然她要這麼說,要走故弄玄虛這一條路線,尹水滸可也沒存怕的,大不了就是按她的游戲規則來走便是。
他記得她說過,命運就像是紡織機上的絲線,絲線間的交織,就是與人的交會,最後織成的成品,也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只世是欠了人的,不淪何時發生,最終一定得償還。
會許不救他一命的承諾,就是這麼來的……
「如果你是為了履行小時候的諾言而救我一命,你不覺得你越欠越大嗎?」
柳眉微揚,尚姍不解其意。
「你好像忘了最大的一個問題。」尹水滸頭腦清楚地說︰「要不是為了前去尋你,我壓根兒不會出現在那間破廟里,我要不在那兒,也就用不著人救,這樣……你覺得,你真是救了我一命嗎?」
意思也就是,若非因為她,他根本不用受這一遭活罪啊!
隨著這問題被拋出,那總是恬適愉快到帶著點痞樣的文氣秀顏明顯一怔,好似她真的沒想過這問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