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施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在听得這消息之後。
她從沒這樣失態過,清冷的麗顏更少了幾分平日的從容,她張口,似乎要說點什麼,但又頓了下,像是給問題困住。
左圓圓也知她想問什麼,鄭重宣布︰「沒事,還活著。」
一顆心緊懸數日,如今總算得以松口氣,讓左施施一陣乏力,跌坐回椅子上。
「說是沒事也不對。」左圓圓更正道︰「听說受了很重的傷,幸好霍少跟著去了,雖然還是費了一番功夫,但總是把人給送了回來,要不,听說嚴重到連搬動都成問題。」
「這般嚴重呀。」左施施低語,忍不住要想像,經歷天崩地裂一般的毀滅性災難,傷勢會是怎樣嚴重。
「能死里逃生,留得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左圓圓松了很大一口氣,道︰「先前只是不想你擔心,所以我忍著沒說,要不,剛听到消息,說尹少去了外地,遇上走山,叫山給埋了,我只當凶多吉少,得重新幫你物色新對象了。」
秀眉微蹙,這話隱隱讓左施施感到不悅。
人命關天的事,這時怎麼還有心思想這個?
左圓圓倒是誤會了這微微的不豫,恍然大悟地擊掌道︰「慘了,我只顧著來跟你說這消息,倒是沒問到傷勢情況,要是缺了胳臂或少了條腿,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不成,我得再去打听打听。」
左施施眼見姐姐一點兒也不浪費時間,話尾一落便急忙義出去了,怔忡了好一下之後,忍不住幽幽嘆息。
太過熱衷了。
對于她的親事,胞姐一直都是如此過度熱衷,她隱忍著自己的想法,從沒說過什麼,總想著成親是人生必經之路,既然避不開,一定得挑個對象嫁,那任姐姐去張羅算計也無不可。
可隨著尹水滸遇難的消息傳出後,那汲汲營營的勢態有變本加厲的傾向,讓左施施有些忍不下去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別說是平日時常收到尹水滸以不同借口饋贈的禮物,其他時候她們姐妹倆也一直承蒙他的關照,因為他的面子而蒙獲不少方便之處。
今天落難的即使不是尹水滸,就算素昧平生,大難不死求得僥幸,首要之務,應該不是擔心缺胳臂、斷腿這種事吧?
這等行徑,不是聖賢書上所載做人的道理,也不是左施施所能認同的,可她又能如何?
那是她姐姐,而且,她也不能真的順應心意、登門造訪去親自探視。
那于理不合,于情……更是尷尬!
左施施直到今日才發現,面對尹水滸的追求,她是多麼的被動。
被動到……就算擔心他的傷勢,覺得該去看看他,可是,該用什麼名目造訪?
朋友嗎?
好似也不是。
女子最重閨譽,面對他一直以來的示好,她總是慎守男女之防,冷淡回應,那樣的情誼要稱之為朋友,她沒辦法說服自己。
不是朋友的話,那她又怎麼好意思在他需要靜心療養之際,特地登門打擾呢?
幽幽一嘆。
左施施發現……尹水滸遇難、生死不明時她心煩;怎麼人給救回來了,天大喜事一件的時候,她也一樣的心煩呢?
重新執起墨條,磨墨。
眼下,她也只能磨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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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的說書人,是市井小民們茶余飯後的話題來源。
他們豐富了小老百姓的生活,滿足他們對俠骨柔情、靈異玄怪或冒險犯難的各種幻想,著實是各大城市不可或缺的人物。
只不過,當說書人是出自于自個兒家里時……
「……大地微晃,說時遲,那時快,水滸少俠施展輕功,猶如疾射而出的箭矢一般,足不沾地、一躍數十丈,在滂沱大雨中前行……」
一躍數十丈?
額角青筋隱隱浮動,在听見這形容詞之後。
什麼鬼?數、十、丈?當他是鳥,難不成會飛嗎?
「……可緊接而來的地動天搖由不得人,一瀉而下的土石巨林以千軍萬馬之勢直追在後,追趕著流星趕月之姿的水滸少俠,這生死一瞬的生死關頭,究竟是人定勝天?還是天命不可違逆呢?」
是有完沒完?
「緊張緊張、刺激刺激……這狂風暴雨、飛沙走石的一刻,沒啦!」嘻嘻一笑,前一刻還抑揚頓挫、語調豐富地說書,忽然間就宣布畫下句點。
「喔,表小姐!」叫聲此起彼落,怎麼也沒想到,故事會在這沒頭沒腦的一個段落被斷頭。
「別怪我。」噗哧一笑,那倚坐在回廊欄桿上、一派閑逸的說書人指指僕佣們身後的人,道︰「再說下去,你們少爺的兩只眼要噴火啦!」
回頭,回廊的那頭,坐在臨時做的輔助椅上、讓麥大推出來的那人,不正是他們大難不死的少爺嗎?
四、五名僕役大吃一驚,哪還敢抗議?
瞬間,喂馬的想起來馬房里還有活兒要干,掃地的也很精神地說要去巡過一遍,廚房里幫忙的也想起采買工作還沒完成。
如鳥獸散,院落里的听眾瞬間跑得精光,失去听眾的說書人倒也不見尷尬,清逸的面容上似笑非笑,與那文質彬彬的書生扮相倒是相得益彰,透著一股安逸閑散的神韻,感覺就是個好相處的人。
看著她……沒錯,這書生模樣的人,正是個「她」,如今才得知真相的尹水滸,內心復雜的程度比整理十年沒核對的帳目還混亂。
誰能想得到,十多年不見,再次重逢會是這樣的天地變色。
原來當時在破廟里遇見的人,那個在他生死存亡時救他的人,就是兒時那個說會救他一命以回報他的小表頭。
小表頭長大了,以兒時好動貪玩的模樣來看,要是長成個痞青年,那倒也不是多難想像的事。
但偏偏,痞是痞,卻是變成了一個痞度十足的姑娘。
女的?
多可怕的一個變化!
原來,那個理論上是逆天強求來的小生命,為了隱匿不該存在的命數,一出世後,便被她的家人當成了男孩來撫養,借以混淆天理視听。
這一藏,直到她十六歲、據說是功德圓滿的那年才換回真實性別,從此,小表成了小姐,表叔變成了表姑媽?
這事離奇的程度,就跟突然宣布孫悟空其實是九天玄女一樣,叫人震驚兼無法理解。
也之所以,他才明白自己原先出門要找的那個據說身世坎坷堪憐的表姑媽,就是他兒時記憶中的那個小屁孩。
明明是這麼大的事情,可他家爹娘竟然到前些日子他開始能說話、表現出對這人的身份有嚴重錯亂現象時,才想起來這事應該先跟他說一聲。
甚至,他們還哈哈哈地邊笑邊說︰「難怪我們跟你講起表姑媽時,你一副很不熟的樣子,那時爹娘還想著,你這孩子真是絕情,好歹你們小時候也一起玩了兩年,感情還好得很,怎麼這時要你去接個人,表現會是這般冷漠。」
對著那哈哈哈的態度,尹水滸無言,也只能無言。
要不他還能如何?
而且他還發現,對于她由男變女的事件,顯得適應不良的人好像只有他……
「今兒個天氣真是好啊!」尚姍笑眯眯地談及了好天氣,問道︰「西游準你下床了嗎?」
從燕渡山回到桐城,傷重的他凝于霍西游的禁令,只能動彈不得地躺在床上休養,算算日子,這一躺也躺了一個月。
對比一個多月前半死不活的模樣,如今總算能踏出房門的尹水滸氣色恢復良好,只是差在斷腿仍未復原,目前只能坐在那張加裝了兩只木輪的輔助椅上,說起來,霍家的醫術果然精湛值得稱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