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學淵源,段家當教師的雙親就跟女兒一樣熱情善良,不但二話不說收留了她,甚至在她從師範學院畢業,再也沒宿舍可以住的時候,青蓉簡直搶匪似的又把她劫了回來。
這回叫她住下,還派了個幫忙守房子的名目……因為遠在國外的段家大哥要接兩老過去養老,而讀音樂系的青蓉也要出國精進琴藝,為了讓她安心住下,所以他們用「請她幫忙看家」的名義,讓她想拒絕也不成。
演變成現在,鳩佔鵲巢的戲碼堂堂上演,段家人跑了個人去樓空,留下她一個外姓人住在這公寓里邊。
雖然段家人當她是一家人,無父無母也無兄弟姊妹的她也打心底將他們視為親人,但個性的關系,她還是會覺得不安,自覺欠下極大的人情。
私心里,她極想趕快真正的獨立,搬出去,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真正的家。
但是……這談何容易?
雖然她很努力,盡量在省吃儉用了,但因為有助學貸款要還,就算身兼兩份工作跟無數家教,畢業到現在兩年,她也只存了三十多萬元。
本來還可以再多一些,但是上一檔的強烈台風,那個風速破紀錄、簡直是嚇死人的台風,竟然把樓上天台那扇肩負逃生功能的對外出入大門給吹走了。
吹走,真的就是這個字眼,一點都不夸張。
最初是通風用的氣窗整個爆破,之後,灌進來的強風狂吹通向天台的那扇門……孫笑珍不確定別人家的公寓大樓都是怎麼蓋的,但段家居住的這一戶老公寓的建法,是直接將最頂層的天台配給了最上樓的住戶,也就是四樓的段家。
演變成,公寓的公用樓梯只到四樓,要上五樓天台的樓梯,則配置在段家這一戶里。
而慘劇就是這樣發生。
在天台那扇門的門鎖盡忠職守之前,風勢順著樓梯間往下灌,直接灌進段家的住所,把屋內刮得像是災難片的現場。
而這場讓她嚇白臉的浩劫,就一直持續到那扇以死明志的大門被風吹走……事件發生以前,她這輩子絕對想象不到一件事,門,一扇門,用來擋風遮雨的厚重門扉,它竟然就這樣被吹走了?
雖然少了那扇門,強風得以對流,暴風不再那麼猛烈的在住家肆虐,可是就算免去了大風吹之苦,沒有擋風遮雨的門跟窗,跟著大風而來的暴雨直接大量的流進來,像瀑布一樣的流啊流……
簡直就像是在拍災難片!
那陣子劫後余生的災後收拾工作,她光光是回想,都感到一陣的無力。
屋里面能倒的、能破的,都被破壞個精光,光光是撿拾跟打包這些報銷損壞的物品,就累得她直不起腰。
包別提連著將近一禮拜的時間,她得一再重復提水、擦拭、提水、擦拭,擦到她手軟腳軟,才總算恢復了室內的整潔。
而除了花時間、花體力收拾一屋子的破敗,當然也要在災後的重建潮中搶人,趕緊找了工人,自掏腰包將被破壞的門跟窗都給修好。
雖然說她大可以跟段家請款,也知道他們人好,不但會付裝新門的錢,還會多給一些,叫她再找人來加強修補,維護房子的住家安全。
可是她是人,一個有羞恥心的人,明知段家人是為了減輕她的負擔,才沒處理掉在台的住所,留給她白住,她又怎麼好意思開口請款呢?
所以災後段家人致電關心她台風安危時,她只回報了水患跟屋里的損害,取得大整頓跟大清掃的諒解,至于裝新門窗的事則是輕描淡寫說了會找人來「修理」,費用自行吸收下來。
雖然這樣做讓存款少掉了一部分,讓她有點肉痛,但是她應該做的事,就不會推卸責任。
包何況那時看新聞,有飯店連防彈的落地玻璃窗都被吹破了,一破就是破掉幾千萬元,頓時讓她的心里好過很多,暗自慶幸風向的關系,居住的這一層並無其它損害,逃過了一劫,她只需修復天台那邊的門跟窗就好。
現在的問題是,這學期的教職沒接到,少了一份正職收入,而之前的幾份家教工作,一個搬家去了高雄,一個因為家境的關系不得不停了家教,另一個是隨意找了個借口停課,但她事後知道,其實學生家長已經另外找了留學生回來教。
結果,原有的三份家教竟然這麼剛好出現了斷層,當場讓她又少了一份收入,變成她只剩下美語安親班的兼職工作了。
單靠這份工作,生活費也許足夠,反正她克勤克儉,很容易過日子。
只是想補回門板這一部分的存款額,恐怕不太可能了……花蓮的工作機會本來就不多,她個性又內向不夠積極……嘆氣,因為工作上的種種不順遂,也是對自己個性上的不滿意。
特別是,現在買防台用具這種大事,她竟然也能忘了?
這讓本來就有些沮喪的她如何不對自己更感到失望?
又怎麼能讓她不嘆上加嘆?
再次準備出門,但偶爾才會響起的電話鈴聲卻在這時叫囂起,絆住了她……
「喂?」
孫笑珍也才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已響起好友連珠炮似的詢問︰「珍珍,珍珍,我剛在msn上跟人聊天,听說台灣又有台風耶,而且是很強烈的那種,還是從花蓮這邊登陸的,你有沒有做好準備?要不要找個地方先躲躲啊?」
「你不要瞎緊張啦。」微笑,因為遠洋那頭傳達而來的關心,孫笑珍朝好友溫言道︰「上次那個都破紀錄了,這次的再厲害,也不會像上次那樣,沒事的啦!」
「你不要講得那麼輕松,雖然你說沒事,可是我光是看你上次傳來的照片,看家里被弄成那樣,就知道其實很嚴重。」上回收到孫笑珍寄來的圖片檔案,試著想說明哪些東西壞了,不得不丟,可是段青蓉看見照片,簡直嚇壞了。
因為認識孫笑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段青蓉擔心她粉飾太平,也許人受了傷、出了什麼事,卻不讓他們知道。
「珍珍,你老實說,上回你有沒有受傷?」因為不放心,段青蓉再次追問︰「我看家里都被弄成那樣,你會不會為了不讓我們擔心,受傷了卻不說?」
「哎,真的沒事,你不要亂亂想,家里雖然泡了水,被弄得亂七八糟,但是我真的沒受傷,只是很不好意思,有些裝飾品被吹倒弄破,必須丟掉。」雖然明知段家人當她是一家人,也早說了屋里的擺飾可隨她變動,但孫笑珍心中仍是有一條線。
她守著這條線,雖然住在段家當中,卻一直不敢擅動原有擺飾半分,盡職的當一個看家人,卻沒想到一個台風讓她破了功,這一直讓她很自責。
「喔,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是跟你說壞掉丟掉就算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重要的是人要平安。」這一直就是段家人的第一原則,所以段青蓉並不當一回事。
而且,她突然想到……
「誠誠呢?台風都要來了,他有沒有來幫你做防台準備?」追問著,段青蓉語氣不善。
「最近他不知道在忙什麼,我一直沒遇到他耶。」也是她問起,孫笑珍才想起失蹤好幾天的男友。
「搞什麼啊,他是你男友耶,上次台風大掃除,他說跟阿凱先約了要去日本拍照,要說是行程的關系,沒幫忙你也就算了,現在要防台,他又不見人影,是在干麼啊?」說到孫笑珍的男友江友誠,段青蓉就一肚子火。
「可能跟阿凱在忙什麼吧!」孫笑珍並沒有多想,對于男友的好朋友阿凱並不陌生,因為三人出自同一家孤兒院,也算是一起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