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朦朧成一片,並不是平常她難受時,疼得腦中一片空白的感覺,就是那樣霧成了一片,很突然的霧成了一片。
一直到他拿出手帕,幫她擦去頰上的濕意,拭去那些害她眼前糊成一片的過多水氣,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出來。
「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一時之間也無法讓妳相信。」爾雅的俊顏滿是誠懇之色。「但是妳的媽媽並沒有遺棄妳,至少,她絕不像紀家的人所說的那樣子,她絕不是一個不負責任、惡意遺棄妳的母親。」
她不信他,不想信他。
這麼多年來,太多人對她數落她母親的不是,就算……就算她曾有過小小的期待,期望過母親的出現,也因為一次次的希望落空而絕望了。
「他們上一代的牽扯,不是我們做後輩的所能評斷,但是請妳相信,妳的媽媽一直沒忘了妳,在她去世之前,更是掛念著妳……」
紀燕寧猛然抬頭看著他,她懷疑所听到的。
「是的,她去世了。」他俊顏透著憂傷,低聲解釋。「是癌癥,子宮頸癌,就在一個月前,她等不到我打探出妳的下落,就死了。」
紀燕寧看著他哀傷的表情,听著他語帶濃濃不舍與惋惜的說明,整個人有些些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感覺才是正常。
她的媽媽總算來尋她了,在她夢想中,發生千次、百次的事總算成真了,但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她的媽媽卻已經死了?
她愣愣的、不知所措的模樣更加引發凌兆緯壓抑在心底的哀傷、嘆息,正要對她說明他對繼母的承諾,只要她有任何需要,他都會盡力予以支援幫助,但是命運並沒給于他開口的機會……
「燕寧啊,啊妳怎麼還在這里啊?」
大嗓門來得那麼突然,紀燕寧還沒回過神,住棒壁的李太太已經快步的走過來。
「你們家電話沒人接,所以妳大姑姑打電話給我,要我看見妳的時候,跟妳說,妳爸在回來途中出了車禍,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叫妳回家後,要趕快去醫院跟他們會合。」
「先說好,現在怎麼辦?」
幾乎是遺體被推出病房,質問聲就發難。
面對大姊的質問,兩個做妹妹的不是很認同。
「大姊,小弟他才剛死,先別討論這個吧?」紀二姊較為含蓄一點。
「二姊說得對,死者為大,小弟才剛走,別這樣。」紀三姊附和。
「有什麼好不能討論的?」長姊如母,紀齡芳不以為然。「就是因為小弟死了,才更應該弄清楚,燕寧以後該怎麼辦?」
「這……」紀家的二姊跟三姊對視一眼,無法回答。
「以前是還指望著,小弟也許能在攝影界闖出一點名堂,所掙收入可以養活一個家,至少養活他們父女倆,到時就可以接燕寧過去一起生活,所以我們才會同意先幫他照顧女兒,但是現在他死了,什麼都是空想了,總不能讓燕寧像現在這樣,再繼續搬來搬去的吧?」紀齡芳想得很實際。
紀家二姊跟三姊再次的對看一眼,仍然無法回答。
「我先說好了,妳們大姊夫計劃調職,想申請到他老家那邊的學校,到時我是一定得跟著請調,之後我們一家子會搬家,是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帶著燕寧了。」紀齡芳率先說。
「我們家的格局妳們是知道的……」紀三姊也搶著說。「也就三房兩廳而已,以前還可以,但現在兩個孩子都大了,吵著要有自己的房間,我再拖也不可能拖多久,所以先前挪給燕寧住的那個房間,恐怕……」
「那我也不是很方便啊!」紀二姊不甘願的看著姊妹,抱怨道︰「其實我老公早就已經在抱怨了,妳們也知道,他個性是很龜毛的,家里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外人,他不知道念了我多久了,我也快安撫不住了啊。」
姊妹三人互看一眼。
「所以嘍,現在怎麼辦?」紀齡芳的重點就在這里。「爸媽當初能留下來的,早些年都讓小弟給敗光了,就連舊家也早賣掉了,也不可能讓燕寧回去住了。」
「大姊,妳就讓燕寧跟著妳們一起搬嘛,我們三個里面,就妳跟姊夫最穩定了,兩個都是當老師的,捧的都是鐵飯碗,收入好又穩定,多一個人吃飯又不成問題。」紀二姊首先提議。
「二姊說得對,就算調職,多帶一個燕寧也不會怎樣啊,剛好可以跟乃恩作伴嘛。」紀三姊趕緊附和。
「喂,妳們兩個克制一點,什麼叫不會怎樣?」紀齡芳發難。「我跟妳們姊夫領的都是死薪水耶,就算不提養老的老本,都不用幫乃恩存教育費的嗎?」
「說到教育費……」紀三姊一臉遲疑。「燕寧讀的是私立學校吧?之前小弟幫人拍照的收入雖然不固定,好歹也能湊一筆學費讓她讀書,可是現在怎麼辦?」
「有什麼辦法?」講到這個,紀齡芳就有氣。「我什麼辦法都用盡了,這孩子怎麼教都教不會,真是笨得要命,除了私立學校,還有什麼學校可以讓她讀?」
「私立的學費很貴耶,我記得一學期連學雜費算起來要三、四萬,不是嗎?」紀二姊計算了起來。「不只學費,還有生活費啊!」
「這也是開銷耶。」家庭主婦的紀三姊也跟著計算。「小弟的工作雖然收入不固定,但每個月多多少少會拿一點錢來補貼燕寧的生活開銷,現在的話……」
「所以我才會說,現在該怎麼辦?」兩個妹妹算計的事,都是紀齡芳剛剛就想到的。
「大姊,爸媽去世前,都交代妳要多照顧小弟的。」紀二姊首先想到長姊如母論。
「對啊,爸媽他們交代過的,現在小弟也走了,所以燕寧……」
「我剛不是說過了,我跟妳們姊夫也沒有那個能力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紀齡芳沒傻到擔下整個責任。
「怎麼會。」紀二姊算得很快。「你們兩個當老師的,每個月薪水加一加,也有十多萬吧。」
「那怎麼不說說你們兩夫妻?」紀齡芳反擊。「妹婿在日商公司做事,一個人的薪水抵我們家兩個人的收入,加上你們又說好不生孩子,也沒有教育費的問題,要養燕寧一個根本就綽綽有余。」
「對啊,二姊,反正你們不生,就干脆收養燕寧,把她當自己的孩子嘛。」紀三姊馬上應聲附和。
「三妹,妳說這什麼話啊,我跟妳二姊夫就是因為不喜歡小孩子,才說好了不生的,還叫我們收養燕寧,這算什麼啊?」紀二姊抗議。「再說,就是因為我們不生,才要多存一點錢當老本啊。」
話鋒一轉,紀二姊也出擊了。「反倒是妳,雖然說你們家現在不大,但妹婿是自己做生意的,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賺得可多了,換間房子對你們夫妻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啊,為什麼不由妳收養燕寧?」
「話不能這麼說啊,雖然這些年我們是賺了一點錢,但是阿良他還計劃著要擴廠,樣樣設備都要錢,那都還要貸款才能買的,而且做生意,周轉金不用準備嗎?還有孩子的教育費,大姊才乃恩一個孩子,我可是有兩個耶。」紀三姊大聲抗議。
三姊妹各執一詞,還沒找出解決的因應之道,卻突然听到--
「妳沒事吧?」
三姊妹回頭,發現門沒被關上,而她們談論的對象,就站在門外。
第三章
現實是殘酷的。
平常總听人這麼說,但直到實際面對的那一刻,才真能明確的體會那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