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男孩瘦得只剩一副皮包骨,不知多久沒吃過一餐好的了,私心底夏承風難免想為他做點什麼;再加上,夏承風相當感激他對女兒的幫助與開導,所以當然不用考慮,廚房里那些還熱著的美食自然是先送給他吃再說。
「雙雙,你看著他,把拔一下就回來。」夏承風極有先見之明,把看住人的工作交付給女兒。
「好!」應了一聲,小胖女圭女圭理所當然地巴住惠天郡,好像自已是只特大號無尾熊似的。
細瘦的臨時尤加利樹想跑卻跑不掉,有苦難言,更痛苦的是,有幾處瘀青剛好被雙雙一把抱緊,剛開始的疼痛真是夠他受了,幸好她緊抱著不放,忍一下後也就沒那麼痛了。
夏承風手腳俐落地打包好所有的食物點心,然後很快地回到門口,他一把拉開女兒,不由分說地將點心全塞進惠天郡的手里。
「不行……」惠天郡想推辭。
論推辭的工夫,夏承風一個大人怎可能輸給一個小孩?
「沒什麼不行的,你全拿回去吃吧!」他說著,一手拉著女兒,一手順勢拉上大門……喀噠一聲,確定這個會鬧情緒的門鎖真的鎖上了之後,連忙拉著女兒上車。
「就這樣,我跟雙雙得出門了,你也趕緊回家吧!不過你以後要記得多來找我們雙雙玩,我听說你要教她爬樹,到時我會先做好點心讓你們一起吃……來,雙雙,跟阿郡說再見。」
「阿郡再見。」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雙雙向阿郡揮舞起肥短的小手。
「那過幾天再見了。」夏承風朝阿郡點頭致意,油門一踩,車子呼嘯而去。
從頭到尾,沒人朝惠天郡始終伸手遞出的食物看上一眼。
拎著一袋頗為沉重的食物,惠天郡有半天無法回神。
現在,是什麼情況?
第二章
本來就沒什麼親友,再加上生前做過囑咐,嚴禁請五子哭墓、念經的道士或電子花車來吵擾鄰居安寧,夏家女主人的喪事在殯儀館的幫助下,沒三天就在哀淒肅穆的氣氛中,安靜的火化處理完畢。
不提所擁有的廣大庭園,光是佔地四十來坪的木造平房對一家三口來說,坪數本就過大,如今再少了女主人,整個房子說有多空洞就有多空洞。
尤其是這樣一個落著蒙蒙細雨的夜晚,听著窗外的風聲、雨聲,剛失去母親的小女孩兒怎麼翻滾就是睡不著,更甚者,心中的懼意因為想像力而翻騰了起來。
好可怕……那呼呼呼的聲音,到底是風聲?還是鬼在哭的聲音呀?
雙雙摟著心愛的小被子跟小枕頭,害怕得連忙投奔父親的陣營,但還沒敲門,房間里傳出的奇怪聲音讓她停下敲門的舉動。
那聲音……斷斷續續的,而且極?壓抑,像是透過枕頭還是被子而發出的聲音,但怎麼也掩不住那聲響中的悲痛,像只負傷的野獸所發出的嘶嗚。
一個五歲的小孩哪听得出那是什麼聲音,只覺得那陌生的聲響嗚嗚咽咽的,好像有什麼怪物似的,听起來有一點可怕。
「把拔?把拔?」怯生生地,雙雙叫了兩聲。
嗚咽的奇怪聲響不見了,房間里頭突然沉靜下來,又急又慌的雙雙沒听見細微的悉窣聲,她對著上鎖的房門奮力地拍打,好害怕心愛的父親讓屋里頭的怪物給吃掉了。
「把拔?把拔?你開門,開門啊!」
上鎖的房門沒預警的突然打開來,夏承風就站在門口,好好的,根本沒有她想像中的吃人怪物。
「怎麼了?」夏承風抱起女兒,黑夜中,看不清他紅紅的鼻頭及紅腫的雙眼。
「雙雙害怕。」埋在父親的肩窩中,雙雙老實承認。
「怎會?有什麼好怕的呢?」抱著女兒,夏承風往她粉色系的房間而去。
恐懼在父親的懷抱中消散大半,煩惱因而?生。「把拔……」
「嗯?」
「你說,馬麻在天上飛飛,她會不會淋濕濕?」軟軟的童音听起來滿是困擾。
「傻丫頭,馬麻在雲上面飛飛,上面又沒雨,她怎麼會淋濕?」幫她放好枕頭,夏承風軟聲哄著︰「乖,你快點睡吧,好孩子這時候都睡著了。」
「但我會怕,外面……外面有怪聲音。」她嘟囔。
「哪有什麼怪聲音呢?只是下雨跟風的聲音。」第一次接手這種夜半誘哄的工作,夏承風盡力了,但成效卻連自己都覺汗?。
「雖然阿郡說,馬麻變成天使,不會生病、不會痛,但……但雙雙想馬麻……」咬著唇,她難過地說︰「把拔,為什麼馬麻一定要去做天使?
她不能留下來,一直一直當雙雙的馬麻嗎?」
雖然能理解,不再受病痛之苦對母親來說,是較好的選擇,但她還那麼小,理解跟能接受還是有段差距。
就像現在,屋外頭又黑又暗、又是雨又是風的,她才不管什麼變成天使、擺月兌病痛,她只想要像以往一樣,母親會在一旁伴著她、哄著她,甚至陪她入睡。
「如果可以,把拔也希望馬麻永遠留下來陪伴我們。」夏承風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渴望,渴望能夠留住愛妻的生命,但他盡力了,不只他跟醫生,就連死去的妻子也是,每個人都為了能延續她的生命而努力著。
只是就如同當年的大師所說的,生死有命,憑借著女兒的福氣,那孱弱的身子能撐到現今,醫生都說是奇為了,他還能再奢求什麼呢?
「雙雙乖,我們都希望馬麻能留下來,可是她的身體一直就不好,能撐著陪我們到現在,其實已經是上天的恩典,我們應該要感到知足了。」
回想起當年便被推算出的結果,夏承風低嘆。
這些年來的變化,一如當年大師所斷定的,唯一的差別僅在于他花了太多心思在照料妻女身上,以至于他的事業雖然已一帆風順、在御膳飲食界闖出一番名號,但距離宮廷料理第一把交椅、天下無雙的地步,還差了那麼一小……好吧,不止是一小截,其實是很大一截。
如今他只剩女兒要照料了,相對的,他也就能投注多一點心力在事業上,只要他再用點心思經營,相信定能再創事業高峰,只是……他若真達成了把馥園的名號打響、成為宮廷料理第一人的目標,他希望在那之後也要有人能把他的成就傳承下去。
嗯……想想,他也該開始訓練女兒了,雖然說「女生外向」,但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女兒,而且他也就這麼一個女兒,將來不指望她,他還能指望誰呢?
不過如果女兒不成材怎辦?他該不該再收其他徒弟,好以防萬一?
「把拔,把拔……」
在夏承風想得忘我之時,本來已昏昏欲睡的雙雙突然驚醒。
「怎麼了?」
「有怪聲音,真的,外面有怪聲音。」她驚慌不已。
「沒有的事,那只是風聲跟雨聲而已,把拔在這邊陪你,你不要怕,乖乖的睡。」只當是小孩子的胡思亂想,夏承風盡力安撫,毫不當真。
「是真的!你听……」要他噤聲,雙雙指示要他仔細聆听。
側耳細听了下,夏承風的眉頭緊皺起。
並非女兒的錯覺,外頭還真的有怪聲音呢!有像狗一樣的嗚咽聲,還夾雜著其他有的沒有的一些雜音,就像是什麼東西在拖行似的,听不太真切,總之,是有東西在院子里移動……這里靠山區,該不會是熊吧?
想起那不可靠的大門……上頭那一副偶爾會故障的門鎖他一直找不到時間換,加上先前見這社區的住戶單純,而隔壁吳女乃女乃又養了一只神經質、一見陌生人就狂吠不休的大狗,所以那門鎖的問題他也就沒刻意放在心上,一直拖到現在都還沒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