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額娘,這是額娘的味道!」他記得,他真的記得!
「有、有嗎?什麼味道?」朝身上嗅了兩下,學曦可不覺得自個兒帶了什麼味道。
「額娘……勛勛好想額娘,好想好想……」
見他鼻涕眼淚要一起來了,學曦慌了手腳。「別,你別這樣啊……」只能稱之為秀氣的眉皺起,當真弄不清面前的狀況了。
「額娘,抱!」不願自個兒站好,過度思念母親的勛勛張手討著要抱。
「小少爺,您看清楚,學曦是個奴才,只是個奴才!」他強調,再道︰「雖然稱不上七尺男子漢,但好歹……好歹也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光是性別就不同,怎可能會是您的母親呢?」
長長的一串話讓四歲的小孩兒面露困惑之色。
不是額娘嗎?
「小少爺您看清楚,這張臉長得像福晉嗎?」指著自己的臉,學曦說道。
「我……我不記得了。」童稚的臉上有著無措。「額娘她很久很久前就死了,我只記得……記得她的味道。」
冷僻的性子因為這話,而稍稍軟柔了起來。
同樣是沒娘的孩子啊……
忘了合不合宜的問題,學曦伸出那雙柔滑得不可思議的手,朝勛勛的小腦袋輕撫了幾下。「雖然想額娘,可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是男孩子,要堅強,知道嗎?」
勛勛傻呼呼地直笑著,仿佛真受娘親的安撫跟勸告一樣。
「小傻瓜,我不是你額娘,別把我錯認了。」輕拍一下他的小腦袋,學曦忍不住笑了,露出一張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清麗笑顏。
勛勛眨了眨清亮的大眼楮,認知上再次的混淆了。
「真的不是額娘嗎?」他不自覺地喃喃自語著。
「當然不是……好了,我的小少爺,學曦該去工作了,要不然讓馬奴管事發現我怠堡,我的工作可能會不保。」拍拍,清麗有加的少年家僕要回工作崗位去了。
「工作嗎?你是做什麼的?」小小的人兒緊跟著他的步伐。
「奴才是打掃書閣的。」
勛勛心想過會兒他就跟烏奴總管要人去!
沒注意他打著什麼主意,學曦穿越樹叢,要回到工作崗位上,但一個不小心,頭上的帽子突地讓一截過低的枝啞給掃落地。傾泄而出的長發讓學曦心中直喊糟,七手八腳地想把那一頭如黑雲般的烏亮長發藏回帽里,但已經來不及了。
額頂上有頭發,沒有剃頭,是女的,「他」,是個女的!
眼中含著興奮的光芒,小勛勛撲身向她——
「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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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是個天衣無縫的好計策,哪曉得這麼快就穿幫!
學曦,也就是留書出走不久的雪格格雪曦,接下了那肉呼呼的小身子,心中叫苦連天。
「呃……小少爺,我想你該冷靜些,誤會,一切都是誤會,我不是你額娘,絕對不是!」當然不是,她可是冰清玉潔、尚未婚配的好姑娘,怎可能冒出這麼大的一個兒子呢?
「你是!你是額娘,我記得你的味道,你是回來看勛勛的,對不對?」如水蛭般的巴住她,勛勛堅持。
「不對,當然不對!」雪曦愁了。她該說什麼,才能讓這四歲的孩兒明白事理,清楚她的苦衷與無奈?
真是要命!如果那一夜她沒轉醒,沒听見皇上跟大阿哥的對話,得知他們打算為她找個婚配,而她若沒因此恐懼得留書出走的話,較之眼前的狀況,不知哪個會好一點?
將泄底的長發藏回帽中,確定不會露出帽子下的玄機後,雪曦試著掌握住整個情況。
「小少爺,別嚷嚷,你什麼都先別忙著嚷嚷,其實這事情說來真是話長…你知道的,因為一些問題,我們不得不特意避開某些人……」
「壞人嗎?」勛勛忍不住開口,他可是很認真的在听著。
「晤……你要這樣說也可以……」雖然這樣說有些對不起多年來照顧她的大阿哥,但這時候也沒其他的辦法,雪曦露出局促的一笑。「反正我不能讓人找到就是了。」
「我知道,壞人要對你不利,要殺你滅口。」童稚的臉馬上變得嚴肅。
「滅、滅口?」這樣說,好像也對,畢竟是要她像給一個完全不認識,還擁有一雙邪佞雙手的男人……光想到要跟個完不相識的男人相處一世就很可怕了,更何況再讓她聯想到
那雙耶佞雙手會對她所做的事,那感覺就更加的讓人難以忍受,只怕到時她真要有生不如死的感覺,那還不如早早先死了算了。
「所以你不是我額娘,你只是被壞人追的可憐人?」小小的孩兒試圖厘清听來的一切,但仍覺得好奇。「可是你怎麼會來府里的?」
「其實是湊巧,那時我正愁著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才不會被找到,正好見到瑞王府里的人上街去貼征人的告示,說王府里缺一名整理書閣的奴僕……」
「那為什麼要裝成這樣?」勛勛對她的男僕打扮有意見。
「為了避免讓人找到我,所以我不得不改裝。」雪曦解釋,但沒提及,這點子是來自那奇妙夢境里的奇怪小說中。
說起來,她會見著瑞王府征人的告示只是湊巧,而用這一身男裝模樣征得職務也是她運氣好。不過這倒好,男裝的打扮已減低了她被尋獲的可能性,如今再加上是躲進瑞王府里來當家僕,她就不信真有人能找到她!
事實上,她相信著,只要她小心行事,別再暴露她的女子身分、讓瑞王府里的其他人察覺異樣,進而舉發她、發現她的身分,不管府外的大阿哥布下多綿密的尋人部署,也不可能找得到她。
只是,這會兒她得先想想辦法封住這小娃兒的嘴才行。
「放心,我會保護你!」不知道她內心中的掙扎,小勛勛又開口,此刻他整個腦海中,已然讓美人落難圖給佔據了。
「不用了。」雪曦心里松了一口氣,沒想到事情竟發展得這麼順利。「只要小少爺別跟人說你今天看到的事,這樣就行了。」
「勛勛。」他更正她。
「什麼?」雪曦反應不及。
「勛勛,我是勛勛。」他重申。
她總算弄懂他的意思,可是這哪成?
「我想這不太好……」
「不管不管,勛勛,是勛勛!」他執拗地打斷她,堅持她得喚他的名,就是不愛听她喚他小少爺。
雪曦無措,再一次的,她覺得被困住了。
糟!現下要怎麼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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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良,辰宿列張,寒來暑往……」
听著牙牙耳語,一邊旁听的烏奴面露微微笑,神情頗是得意。
其實是听不懂小主子在念什麼,但前些天他听請來的漢學師父說了,說勛少爺學得極快,前些天背全了三字經,這會兒千字文也會念上幾句了。
呵,等王爺回來,見著勛少爺這般勤奮向學,心里定是很歡喜。
「奴才見過烏奴管事。」雪曦眼尖,作揖請安。
烏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新請來的少年人有些古怪。
當初,他是看這孩子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應該能勝任打掃書閣的工作,才會錄用「他」的,但日子久了,他越看那份斯文清秀就越覺得不對勁。
這種血氣方剛的年紀,有哪個少年郎會這樣斯文秀氣成這樣的?
本來,那種覺得有異的感覺還不至于那麼重,可前些天小主子硬纏著他,要他破例升這少年為伴讀書僮,他總想不透其中的原因,越加的觀察,發現小主子對這少年異常的纏勁,他這才越加覺得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