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諸多改變的一年……而那一年還在上演。
議事廳里,聚集了萬俟家重要的人物和七街八十鋪的掌櫃老板。
「最近家里頭烏煙瘴氣的。」
「生意一出岔子,所有的人都心煩。」
「戰氏不斷在催,東掌櫃的失敗造成我萬俟家莫大的損失。」
「懿難道沒有什麼好主意?」
听著叔叔伯伯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坐在主位上的萬俟懿被點名了之後,還懶洋洋的,沒啥反應。
他是一方諸候,又是萬俟家的主事者,當然不會將情緒形于色。
「小菊,岳丈受的傷還好嗎?復原的情況如何了?」萬俟懿漫不經心的問道。
站在主位矮階下的東菊籬徐緩的轉身,但是視線垂下,不願去看淺荷取代自己坐在他身側的景象,必恭必敬的回答,「家父復原的情況非常良好,多謝主公關心。」
「夫君該找個時間去探望東掌櫃才是。」淺荷識大體的提醒。
「你說得是。」萬俟懿頷首。
螓首垂得更低,東菊籬努力不去想,他是不是同對待自己那樣撫模淺荷的背部?是不是已經把只會給她的眼神訊號也給了另外一個女人?
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把自己從那個位置上摔了下來,怨不得別人,相反的,她還得感謝淺荷,因為有她的大力幫助,錯誤才不至于延續下去。
如果淺荷是個討人厭的女子還好,偏偏她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對自己也非常尊敬,從不耍手段,光明正大又磊落,反而突顯了她用盡心計的丑陋。
她越算越贏不了她,越算輸得越多。
「那麼戰氏的糧草一事又該如何解決?」大伯務實的提出問題,「這真是一筆爛帳,雷探得的妖靈大軍埋藏地點,竟然早一步被人揭發了,而且里頭還什麼都沒有,更重要的是,戰氏以此威脅我們,如果不送糧,就要到主上的面前告發我們同樣有叛心,所以才尋找妖靈大軍。如今兩邊都沒賺頭,虧啊!」
「就告訴他們資金方面出了點差池,請他們再通融些吧!」二伯說。
「拖是可以,但一拖再拖,恐怕……況且負責供應兵器的陳家已經出貨了。」三伯找到了新的暖玉,繼續把玩,卻面色凝重。
「狗娘養的,陳家老愛與我們作對!」五叔啐了一口。
「那麼,就甭念舊情了。」萬俟懿徐緩的開口,一下子便掌握了議事廳內的氣氛,舉高手中的密函,「相信各位老板都了解目前的情況,眼前有戰氏要脅無限制供糧,後有長孫氏脅逼咱們對付戰氏。選擇有兩個,一是窩里反,就能與長孫氏成盟友,二是念舊情,繼續投資戰氏,而長孫氏便要公布以往萬俟家殺過的人、做過的好事,逼咱們上絕路。」
「長孫氏倒有高人指點。」大伯冷哼一聲。
「懿認為哪邊值得?」五叔忙不迭的問。
「我的建議是真投靠前者,假奉承後者。」萬俟懿從容不迫的回答。
「主公,難道別無選擇?」一名掌櫃站出來,問出所有人的心聲。
「甭急,答應只是緩兵之計,一切還沒定案。再說,戰氏不顧舊情,要與我翻臉,咱們繼續討好下去,早晚坐吃山空,要知此次他們兩家屯兵,又廣招軍糧,可見這場仗不會太快結束。」萬俟懿淡淡的說。
「沒錯,進可攻,退可守,萬俟家才能立于不敗。」二伯贊成。
「所以咱們在戰氏擁有的勢力或兵權全都要準備。」萬俟懿又說。
「主公真要反戰氏?」有些掌櫃仍猶豫不決。
萬俟懿了解要說服某些保守謹慎的掌櫃還需要費一番工夫,遂道︰「我想大伙都不樂見辛苦攢來的錢財白白流入戰氏,有去無回吧?」
霎時,見錢眼開、見利忘義的掌櫃們定了心。
「七街八十鋪謹遵主公的吩咐,一定給戰氏顏色瞧瞧。」
「就是說!當年不念舊情投效鸞皇,今日又豈怕你區區戰氏?」
「風頭在哪兒,咱們就往哪兒去。」
掌櫃們也同意了,而這就是萬俟懿的結論——
「如此說來,就需要一個押糧的了。」昨日殺一個福喜,今日再殺一個戰氏之主,此舉,得當。
「請讓我去。」東菊籬微微向前一步。
萬俟懿挑起眉頭,卻無法像平常那樣悠然反問。
「請主公讓我去。」她再次請纓,「請讓我彌補家父所犯下的措,和……我自己犯下的錯。小菊不期望將功折罪,只希望能把這件事做到最好。」
萬俟懿還是沒有說話。
倒是淺荷開口了,「菊姊沒有帶兵上戰場,也沒有出入前線的經驗,我認為這太危險了,請菊姊三思。」
「沒錯,小菊,你別沖動,讓江雷去也行。」幾個叔伯雖然對她的錯誤不滿,到底是一家人,還念著舊情。
讓淺荷為自己求情,東菊籬備感屈辱,更加堅持,「請主公成全小菊。」
她深信萬俟懿會讓自己去,因為他會希望藉由這個機會明白她還有沒有利用的價值,而她也希望向他證明這點。
「押糧的人選,我再考慮幾天。」孰料萬俟懿這麼決定。
東菊籬微瞠雙眸,慎重的抬起頭,直視高高在上的丈夫,「請主公成全我唯一的心願。」
「最近很多事需要小菊擔當,恐怕你是累了。」萬俟懿說,似笑非笑的俊容實為難測。
「近日事情是多了些,不過小菊還受得住。」她不放棄。
「回房歇一歇吧!」萬俟懿斜睞著她,雲淡風清的語氣不容置疑。
東菊籬的雙手在袖子里揪緊,片刻才福身,「小菊告退。」
這一刻起,她發現自己再也不懂他的心。
萬俟懿回到東菊籬的房間。
這是兩個多月來,他第一次踏進這里,但是他的心一直都在這里。
是什麼讓他們越來越疏遠?
是錯誤的判斷?是他迎娶淺荷?還是她的心從來就不在自己身上?
也許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但他是真的心中有她……一直都有她。
一燈如豆,在錦榻旁安穩的佇立,她躺在原本是他的位置,面向外,雙眸正對上他。
「主公,夜安。」緩了半拍,她從榻上起身,朝他斂禮。
多麼拘謹,多麼嚴肅。
從何時起,她連在房內都喊他「主公」了?
這是對于他不答應她前去扶風的反抗嗎?
萬俟懿朝東菊籬走去,輕輕將她按回床上,隨後也跟著上榻。
「運糧一事,我將親自前往。」他說,表示這是自己作的決定,無關他人言語。
她挺直身子,坐姿十分端莊,「這太危險了,主公請三思。」她把淺荷說過的話重復一遍,甚至一個字也不改。
「我心意已決。」萬俟懿淡漠的語氣有著不容動搖的氣勢。
「那麼小菊祝主公馬到成功。」東菊籬不卑不亢,徐徐的說,然後淡定的望著他。
萬俟懿亦然。
他在等什麼?等她出聲挽留自己嗎?
一直以來,他不是都了解她對愛現實又膚淺的定義?只能說,六年了,他們之間一點改變也沒有,對于彼此的愛情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畢竟要仁慈、慷慨和良知都缺乏的商人談情說愛,注定太困難。
他的等待,注定落空。
「你怎麼不問?」萬俟懿忽然開口。
東菊籬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就想出他指的是什麼,遲疑了一會兒,順從的問道︰「你還愛我嗎?」
「愛。」他說,七年如一日。
她瞬也不瞬的凝睇他,然後慢慢的垂下眼,也滅了眸心的希望。
真的……七年如一日,他愛的是她的手段和能力。
而她竟然到這步田地,才發現自己的愛早已變質……變成連自己都訝異的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