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夫人,你在想什麼?」淺荷注意到她心不在焉,關心的問。
東菊籬沒有表現出心里所想,話鋒一轉,「都過午了,去吃點東西吧!」
她怎麼可能告訴一個意圖不明的女人?
「我听說最近你常和胡東家的干女兒四處走動。」
東菊籬正在書房內核對帳冊,听見丈夫悅耳的嗓音,于是抬起頭,看見他站在門口,倚著門框,腳踝交疊,懶洋洋的瞅著她。
「我們感情不錯。」筆桿輕抵著嘴唇,她說出外人傳論的話。
萬俟懿走向前,笑說︰「既然交了朋友,怎麼不見你帶回家里招待?」
心思縝密如他,自然不會相信這種道听涂說的話。
然而東菊籬可不願在他面前承認是自己沒注意,才被淺荷利用,于是開口,「懿哥說得是,小菊會找機會請淺荷姑娘來家里坐坐。」
「找我在的時間。」萬俟懿吩咐。
「懿哥對淺荷姑娘有興趣?」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他的語氣顯得高深莫測。
東菊籬斂下幽黯的眼,邊繼續處理手邊的帳冊邊回答,「小菊明白了。」
其實憑借著一股女人的直覺,她並不想把淺荷帶回家里,也不願讓萬俟懿見到她。
一直以來,她都有自信要找到能出自己左右的女人不容易,但是天下之大,並不會真的沒有……只是沒想過真的出現時,她竟有些心慌意亂。
這段時間以來,淺荷已經展現了她的高度智慧,例如,當她發覺自己被利用後,開始只在游玩的活動才找她同行,她卻完全沒有拒絕,一一出席,並再度發揮所長,攏絡人心。
她開始驚覺無論自己如何想把她排除于地盤之外,結果都是使她越來越深入而已……原本恭維她的人,漸漸開始轉向。
現在就連丈夫都對淺荷有所贊譽,當初何靚有喜的惶惑再度涌現心口,令她變得不安。
風頭變了,她能夠握緊的東西也受到波及,不再牢靠。
東菊籬以丈夫的名義作東,請來胡東家和淺荷到萬俟家吃飯。
盡避內心不願意,她可沒笨到忤逆萬俟懿的意思,所以在座位上做了巧妙的安排,選了一張形狀特殊的八角桌,把胡東家放在主客位上,淺荷則坐在他的旁邊,視線上難以一眼看見的位置。
萬俟懿對妻子的安排沒有意見,席間也和胡東家有說有笑,直到話題換到右相福喜,愉快的氣氛才稍微改變。
「公子知道嗎?少陰近來有傳言,說福相前陣子死了。」胡東家在酒酣耳熱之際,刻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開口。
萬俟懿未顯驚慌,反而有些黯然的說︰「當然知道,畢竟福相與我萬俟家關系深厚,不久前福相才到金岳作客,我怎麼可能不關心大人?」
他的俊容覆上一層薄薄的沮喪和難過,令人不懷疑他是打心底哀悼福喜的死。
胡東家點點頭,「極陽宮那邊是極力隱瞞,不讓消息走漏,更不發喪,大概是想等到右相的替代人選出爐,才舉行喪禮吧!」
「這麼說來,胡東家倒是消息靈通。」萬俟懿說。
「欸,咱們做生意的,總得眼觀四方,耳听八方,千萬不能漏了任何消息嘛!」胡東家用「你也是」的曖昧眼神看他,「倒是這件事如果讓人知道了,恐怕會天下大亂吧!畢竟福相的死因並不單純。」
萬俟懿略略挑起眉頭,「怎麼?少陰那兒有什麼消息?」
胡東家用「這你就有所不知」的語氣說︰「福相的尸體沒有頭,絕對是被人凶殘的殺害。听說主上已經要人調查,現在少陰常可見到官爺走來走去,相較起來,金岳這里就安靜多了。」
「大概是因為福相是在少陰附近被殺害,才會如此。」
「公子不愧為金岳之主,什麼事都躲不過你的眼楮。」
萬俟懿沒有因為胡東家的褒獎而得意,處事神情猶然一派溫文泰然,在他身旁的東菊籬同樣淡然處之,對福相被殺一事,只是偶爾為了附和萬俟懿而微微攏眉,表達惋惜和悼念。
天下商賈,誰人不是朝利益看齊?
今日死了一個人,很快又會有人遞補上,想想如何拍上位者的馬屁,決定接下來該「投資」誰,還比較實際。
「就如公子是靠向福相,這次福相一死,咱們這些和萬俟家與福相有往來的商家全都有所警覺,不知道公子接下來是打算……」胡東家指的是萬俟家要投效誰。
七大家中,就屬萬俟家的立場最飄忽不定,可以是諸侯,也可以為誰出力,因為他們沒有忠誠,而是看風頭的最佳表率。
如今左相龐弩難以拉攏,因為龐氏一族是跟著鸞皇從少陽海一起遷來大陸的非神人,雖然如此,卻對鸞皇忠心耿耿,尤其是龐家之長龐矢是替鸞皇打下江山的大功臣,現在更是堂堂一屆將軍,多少商賈諸侯想拉攏龐氏都無功而返,如今恐怕得把目標放在位置懸宕的未來右相上。
一直以來,福喜都是靠萬俟家扶立,現在只要萬俟懿有意思,要再扶起一個右相並不難。
萬俟懿懶懶的朝東菊籬使了記眼色,蕙質蘭心的她隨即會意。
「胡東家用不著緊張,福相的死確實令人惋惜,但是我主早已有後備之路,在朝中,也並非只有福相做依靠。」她四兩撥千斤,照萬俟懿的意思敷衍而過。
「是、是,我當然不是擔心萬俟家因此垮台,只是……」如果能知道投資誰才是正確之道,他也能搶盡先機,追趕上萬俟家的腳步。
這當然不是窩里反,只是誰不想沾沾便宜呢?
萬俟懿眼眸一轉,拋出問題,「淺荷姑娘認為呢?」
他又怎麼會不明白胡東家的心思呢?
靜靜听著他們談論的淺荷接下話題,鎮定的開口,「我認為龐相是個好選擇。」
東菊籬維持忙碌的動作,同時豎起耳朵,當听見淺荷這麼說時,嘴角的笑痕忍不住加深。
誰都知道龐相無法被說服,尤其是他們這原本是昆侖手下的七大家,她會這麼說,代表對真實情況還是不夠了解。
然而萬俟懿興致勃勃的問︰「何以見得?」
東菊籬為丈夫布菜的手不著痕跡的停頓,雙眸閃過深思的光芒。
「一直以來所有的人都認為龐相忠于主上,無法被輕易說動,然而,如果拿主上的利益說服,一定能動之以情,一舉成功。」淺荷頓了下,「淺荷斗膽向公子毛遂自薦,倘若是我的話,不出三天就能說動龐相。」
整個用餐過程,萬俟懿首次探出頭來,正眼望向淺荷,「淺荷姑娘膽識是有,但不知是否為空口大話?不過我倒喜歡會說大話的人,只因這種人往往很會看風頭做事。」
丈夫口中的興味令東菊籬差點克制不住的擰起眉頭。
萬俟懿的舉動仿佛說明了她那點小手段不足以構成麻煩,凡是他感興趣的人事物,只要能為他所用的,他一樣也不會放過。
有了這層想法,她忽然覺得自己刻意安排的座位,不讓他們有機會交談的心思非常卑劣難堪。
以往,比這更骯髒百倍的手段,她使來全不羞愧,甚至覺得驕傲,因為在身邊總有一個男人用理解、贊賞的眼神凝望她,那就是最大的支持,然而現在他為了看清楚淺荷而傾身向前的舉動,無疑是暗賞了她一記耳光。
東菊籬垂下螓首,不願承認受傷。
第3章(2)
「淺荷是不是只會說大話,就得由公子親自評論了。」淺荷端莊而不退卻,渾身充滿自信。
萬俟懿似乎沒注意到妻子細微的反常,掠過胡東家,看向淺荷,「那麼就請淺荷姑娘試試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