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她正盯著自己,杜晴春緩緩收起笑容,屈起雙腿,用手抱住,然後將頭側枕在膝上,安靜,不打擾她。
他總是懷著擔心她受不了自己乖僻,只能學小孩子一樣霸道囂張來拖住她的腳步,她越是不當一回事,他越愛鬧,她越是把他的麻煩給解決,他就繼續惹是生非。
其實他的心願很簡單,只要她帶著感情的凝視著他,就行了。
「我好久沒看見你這樣的表情了。」他情不自禁舉起手,快要踫到她時候停了下來,如同那日在小書房里,她睡著時一樣。
不過這次停留的時間非常短暫,很快他打破兩人間維持了十幾年的僵局——在兩人都清醒的狀態下觸踫了她細致的臉頰。
這次,比上次她睡著時還要緊張,他甚至能感覺自己的手顫抖著,還好聲音很安穩,不至于失了面子。
「什麼表情?」若是平常的阮秋色絕對不會這麼問,可今天,她完全沉浸在他難得的溫和中。
「單純,不解世事,惹人喜愛……」令他想欺負她,又想好好憐愛她。
阮秋色雙頰火紅一片,瞠大雙眼瞪著他,緊抿雙唇,不敢隨意發表意見。
沒有鏡子無法確定她是否真如他所說那般……羞人。
可杜晴春很清楚。
沒有夸大其辭,他的總管迷惘的神情的確是他所見過最喜歡的一面。
「秋兒。」他輕喚著她的名。
阮秋色正在和骨子里的奴性抗拒著,告誡自己應該退後,離開他可觸及的範圍,好好整理被撩動起來的情緒,再用總管該有的儀態及專業面對他。
杜晴春的反應更快,他膝蓋著地,傾身向她,修長大手滑到她腦後,穩穩的托著,逼近她在能感覺彼此呼吸的距離看著自己。
「少爺,你……坐好,免得掉下去。」她找了個好的借口,強迫自己冷靜開口。
「你會接住我。」杜晴春漫不經心地回答,凝視她秀麗的容顏,思忖片刻,終于下定決心,問︰「我做什麼,你都不能拒絕,對吧?」
阮秋色蹙起眉,不太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麼,倒是升起不好的預感,當一個為所欲為慣了的主子這麼問時,通常會讓人更警戒。
「在不違背道德良知的情況下。」
微微眯起眼,他狀似考慮的開口︰「嗯……我不太確定這是否有違你的道德良知,但確定和我的個人意志完全不違背。」
「那麼恕屬下拒絕。」她努力把頭往後仰。
「嗯,那沒辦法了。」杜晴春一臉無所謂,但接下來的話差點讓好修養的阮秋色尖叫,「我只好命令你吻我了。」
不能主動,他也是覺得很可惜。
阮秋色開始考慮如何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逼他放開自己。
看穿她的主意,杜晴春從容不迫地說︰「命令的意思是——即使違反‘你的’道德良知,也必須達成‘我的’希望。
她無言了。
他可不想讓這夜的進展只是輕描淡寫,讓她明天就給他裝傻,裝沒事,既然如此,就必須下點重藥才行。
非得讓這個擺冷靜最行的女人,再也無法對他采取心靈上的「無視「態度。
杜晴春是個打定主意,絕不退讓,且善用自身所有有利條件的人。
意思是——即使命令,他也不會感到心虛。
阮秋色從他堅定的眸光了解自己逃不了。
那麼,速戰速決吧!
她用眼神示意他閉上眼。模清她服從的奴性,也知道她不會騙他,杜晴春乖乖閉上雙眸。
即使這是個不帶感情、沒有意義的吻,但不能否認,他還是有所期待。
除了阮秋色和貼身奴僕隱冬,杜晴春不愛其他人觸踫自己,也未曾對任何女人感興趣,更不認為有其發泄的必要。畢竟,光是一個阮秋色,就佔據了他大部分的時間,哪有時間去看其他女人?
等他發現的時候,他的生命已經滿滿都是她的一切。
所以,親吻這等親密的舉動,對他而言是第一次。
……也許會有檀香的味道。他為自己的想法暗笑在心。
在他幻想著她的味道時,兩片溫暖的唇瓣貼上他的。
瞬間,血液、時間和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停止轉動,只有她是最接近自己的存在。
沒多久,心里漸漸傳進他空白的大腦,用一種鼓噪的姿態。
這該是一個沒有感情,充滿強迫性的吻,但他為何有種被人傾心對待的感覺?
他忙不迭地睜開眼,想看清她的神情,有一只手更快遮住他的視線,片刻後才移開。
「嗯……沒有檀香的味道。」他用拇指擦過嘴唇,若有所思地望著背對著他的她。
阮秋色很快整理好情緒,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轉回身,朝他恭敬頷首,「少爺,該用膳了。」
他面無表情地打量她。
垂下的縴長羽睫,不苟言笑的端正站姿,她又恢復成那個萬能阮總管。
不過,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是吧!
于是杜晴春笑了,伸長雙手,慵懶地吩咐︰「背我下去。」
第5章
寅時方至,阮秋色便睜開眼。
事實上她徹夜未眠。
一個吻所得到的結果,遠比她想象的還要不能控制,需要花費比平常更多一倍的心力面對他。
杜晴春做出的要求……不,命令,不能說完全出乎她意料。
畢竟以他當時的舉動,直接對她亂來也並非不可能,可是他大費周章先是征詢,接著才命令的做法,才是打亂她心湖的原因。
還有他甚少展露的溫柔。
昨晚杜晴春抱著腿,將腦袋擱在膝上的舉動,或許沒有往常來得率性而為,可神情卻是她見過最平靜放松的。
那瞬間,好似有人搬了顆大石頭扔進她不堪任何震蕩的岑寂心湖,攪亂了一直以來被她故意忽略的感情。
她沒有母親,從小是由父親養大的。
十四歲的某個早晨,她一如往常在寅時醒來,梳洗整理好儀容,正在摺棉被時,她突然發現床上有一攤暗紅色的血跡。
那時她此生第一次的失控尖叫,也是唯一一次。
她的父親比她早上工,是和她睡同鋪的丫鬟姐姐听見叫聲,才跑回來看,並同她支吾地解釋會有那攤血只是她的月事來了,她才懵懂接受了這成長必經的過程。當天晚一點,她被父親叫到跟前。
她還記得父親原本就嚴肅的神情比平時更是僵硬,他沒有提及她的變化,她也不太了解該怎麼告知威嚴的父親。就在她局促不安地認定這是她做錯事的懲罰時,父親終于開口了——
秋兒,你必須記著,主與僕之間永遠有條看不見的界線。身為主子,他能跟你分享一些快樂的或者無關痛癢的小事,但是當他遇到挫折困難或是壞事時,常常會變得不可理喻,在我們僕人的眼中仿佛變了個人。
你可能會覺得自己不再認識這個人,會對他的改變感到憤怒、不解,但這就是主子︰即使你有滿月復的怨氣也不能當面對他說,更不能沒大沒小的斥責他,因為你是僕,只能听命行事。
那時候的她不了解父親說的是怎樣的情況,因此倔強的不願應聲,那是她頭一次的反抗,因為隱約有種父親要她遠離杜晴春的感覺。
偏偏她的剛強是父親一手教出來的,想當然耳,父親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現在的你或許還不懂,但總有一天將不可避免地踫上這種情況。看著我,秋兒。她帶著不服輸的眼神,毫無畏懼地看著父親。如果有天醒來,你發現少爺對你做的每件事情都有異議,他不再願意讓你陪在身邊,會上你不能跟去的地方,甚至覺得看到你就煩,對你說話再也不好聲好氣,反而不斷擺臉色給你看,挑剔你做的每一件事,這樣,你受得了嗎?她感覺自己的信心在父親的每一句話的打擊下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