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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史 第14頁

作者︰單煒晴

就在她別開目光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一張字跡不同的泛黃紙張壓在一疊古籍之下,出于好奇,她伸手挪開書本,抽出那張紙。

她原以為是某本書的月兌頁,樂師傅正等著把書頁給補回去,結果並不是,翻到紙張的背面……她以為是背面的那頁,上頭僅僅提了一行字——

吾之思,藏于心,拙于形。

秀眸微瞠,阮秋色著了魔似的,失神地凝視著那震蕩心靈的短短句子。

指尖輕輕撫過那顯然已有好一段年歲的字跡,深深的感觸,使她久久不能成言,多年來埋藏于心底,不能說的沉默,差點讓她悲哀的掉下淚來。

為何這簡單的九個字,能完全的道盡她藏于心中只能想而不能言的矛盾?

那人也同她一樣有著說不出口的相思嗎?

「阮總管?」輕聲呼喚竄進她耳中。

阮秋色一凜,慌忙把紙張摺起小片,收進袖中,狀似無事地轉身面對抱了一疊書的樂七海。

「樂師傅。」不對,她干嘛要偷偷模模的把紙藏起來?阮秋色暗忖,可一時間找不到機會把紙拿出來,也不願意拿出來。

「你來找少爺的嗎?」樂七海搔搔頭,四處張望一下,「呃,看起來他已經不在了。」

「嗯,我正打算回他房里找。」阮秋色說完,見樂七海放下書堆,朝她的方向走來,她擔心會被發現自己偷藏了一張紙,于是決定離開,「先失陪了。」

「不用擔心,我會很快整理好這里。」樂七海的聲音追了出來。

阮秋色停下腳步,略顯遲疑地回頭,「樂師傅,那個……」

她很好奇寫下那串令人動容的句子的作者。

臂書樓里的書大部分她都讀過,不過對寫下這句話的筆跡和文章毫無印象,有可能是她沒看過的,既然紙張是壓在樂七海修復的書堆里,他應該知道是出自誰之手。

「嗯?」動手整理散落書堆的樂七海聞聲抬頭。

睢他充滿疑問地望著自己,阮秋色猶豫了起來。

她想做什麼?知道了又如何?把那本書從頭到尾的看完,然後哀悼自己的無力和可悲?

不,那不是她該浪費時間的事。

阮秋色搖搖頭,明白自己失態了。

「我會派幾個書童過來幫你。」再次听見阮秋色的回應,已是由書房外傳進來。

為了讓她听見,樂七海只得大喊︰「感激不盡。」

阮秋色腳步越走越急促,仿佛身後有人追趕她,或者更像有人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就像初潮來臨的時候,紛亂的情況,緊迫盯人的視線,騷亂人心的耳語。

眼神一凜,她在回憶泛濫之前硬生生切斷了任何一點可能性,蓮足輕點,快速掠過周遭景物,像逃跑般極欲甩掉那些耳語聲。

他們比她更早識破了她的心,讓她從此學會隱藏,如同那段句子的涵義一樣——我的思念啊,深藏在心底,拙于表現出來。

***

阮秋色手臂掛著杜晴春的外衫,在主宅里尋找他的蹤影。

臂書樓除了小書房外,連同招待賓客的廳堂和五大間書庫下來,竟沒半個僕役見過杜晴春,也不在他的房里,阮秋色不禁有些困惑。

小時候,她常和少爺玩捉迷藏,那時她能夠輕易的找到他,現在卻連他可能上哪兒都不知道。

虧她幾乎無時無刻不跟在他身側,服侍他的需要。

阮秋色自認找過主宅每一個杜晴春會逗留的地方——曬太陽的巨石,發懶午睡的亭子,大嗑甜糕的前廳,戲弄鯉魚的水池畔……她應該沒有放過可能的地方,可今天屢屢撲空。

橘紅的天際已被黑幕給層層蓋住,僕役們在天快暗時點上一盞盞的夜燈,把整個杜家點綴得燈火通明。

這下,無論他們失蹤的主子在哪兒,都不用害怕沒有光明了。

阮秋色佇立在鯉魚池畔,靜下心來思索著接下來該上哪兒找人。

咚!

一個柔軟的東西從天而降,先是打在她肩頭,然後滾落到她手臂掛著的衣裳上,阮秋色定楮一看——是塊驢打滾。

「噢,我最後一塊驢打滾。」

瞬間,她煩憂了半天的心,終于歸位。

「如果少爺還餓著,也許可以下來準備用膳了。」阮秋色揚聲說,語氣有著難以听出的安心。

聞言,躺在琉璃瓦上的杜晴春唇角翹得更高了。

在杜府的至高點,見她在府里繞來繞去的尋找自己,原本他以為這樣整她,耍弄她,會讓自己開心些,但是當她東鑽西轉的,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所在處,他越看越感到心急,好幾次差點出聲泄漏自己的位置。

他確實挑了個平常不會去的地方,但是以前玩捉迷藏時,也不可能每次都躲一樣的地方,那時的她明明能找到他的。

現在竟然得要他看不下去,犧牲驢打滾來暗示她自己在哪里。

「上來。」盡避不甚開心,杜晴春仍是佯作面無表情扔出命令。

阮秋色看看手上的外衫,想到他可能只穿著內襖,原本想拒絕的,最後還是順著旁邊的梯子爬上去。

她想,自己真是越來越縱容他了。

用一只手爬梯子實在困難,阮秋色在爬上傾斜的梯子時突然想起自己右手不便,其實她大可使上輕功,但是爬到梯子的正中央才使輕功實在有點怪,倘若是一開始就用還比較不奇怪,反正都已經爬了一半了,繼續爬下去應該也沒什麼關系。

「過來。」杜晴春不知何時探出上半身,似乎發現她的為難,朝她伸出手。

阮秋色愣愣地望著他。

「你不是上不來嗎?快呀。」他的手晃了晃,等她把手交給自己。

難道……他一直在觀察自己的動作嗎?阮秋色暗忖。

那雙比她還大的手近在咫尺,她想不起有多久沒有握過了。

「快點,我躺的地方要變冷了。」杜晴春惡聲惡氣的催促,但是從頭到尾沒有把手縮回去的意思。

一想到要握著他的手爬上去,她竟有些遲疑不前。

已經有好幾年她刻意築起主僕間的藩籬,兩人維持一種微妙的距離,而今,她卻有種倘若握了他的手,那種難以言明的差距就會被打破的感覺。

但,那是不能被破壞的。

「我自己——」

「就叫你快點了。還磨蹭些什麼?」沒耐性的截斷她的話,杜晴春探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不顧她意願把她拉上屋檐。

阮秋色又是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中的溫度先令她錯愕。

他的手,好冷。

「少爺,你在這里待多久了?」上到屋檐,她立刻問。

「要你管。」杜晴春上揚的鳳眸不帶惡意,朝她一瞪,發現她手中握著的驢打滾,馬上抄了過來,扔進嘴里。

可惡,他是從何時起養成靠這類甜糕維持冷靜和好心情的習慣?

「是。」水女敕的唇蠕動了下,最後她順從地閉上嘴。

杜晴春冷哼了聲,往後靠躺回琉璃瓦上,「你沒給我多帶些驢打滾上來,這樣對嗎?」

阮秋色一邊將外衫給他罩上,邊回答︰「晚膳的時間到了,請少爺下去用膳。」

「我還不想下去,要人送上來好了。」乖張的大少爺如此命令。

阮秋色晃了四周一眼,「是。」

有時候他真恨自己這種找她碴的習慣,偏偏每次都被他萬能的總管給堵得無話可說,挫折感很重。

「算了,晚點再下去吃。」杜晴春不悅的改口。

「是。」她不堅持,靜靜坐在一旁陪他。

杜晴春高高翹起腳,一抖一抖的,絲毫氣質也沒有。

「秋兒,看看最亮的那邊。」他用下巴努了努方向。

「是總管。」阮秋色一邊糾正,一邊听從的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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