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他氣得發抖了!
她急忙插進兩個男人之間,搶下孟少陵手中的壺,「還是我來泡吧!」
「也好……」七寶坊老板甫開口,孟少陵卻截斷了他的話。
「不,這是在下的工作。」不容拒絕地奪回茶壺,他的語氣除了隱忍怒氣過後的輕微顫抖和額際的青筋暴露之外,不變的淺笑看起來就像天下太平、六畜興旺的欣喜。
「甭!」七寶坊老板趕忙抬手阻止他。「我不能讓你毀了千掌櫃的壺。」
「請再給在下一次機會。」
孟少陵雲淡風輕的語氣滑過冉纓的縴白頸項,引起她一陣輕顫——惡寒的冷顫。
她不敢回頭看他,但知道他現在肯定笑得牲畜無害,亮眼極了!
但,她可以完全肯定他絕對在生氣!
「再讓你泡一壺?沒用的!只會講求形式上美感,哪能泡出什麼好茶?」七寶坊老板頻頻揮手,趕人的意思明顯。
揚起愉悅弧度的濃眉微微一抽,孟少陵很快掩飾過去。
「小伙子,你現在很生氣?」七寶坊老板倒是看出來了,「難道我說的有錯?泡不好就算給你幾百幾千次機會也還是泡不好。」
孟少陵幾乎听見理智斷裂的聲音,奇妙的是,冉纓也听見了;不是她自己的,是他的理智繃緊後彈性疲乏斷裂的清脆聲響。
「呃……我是說我可以泡……」她的聲音在兩個男人之間嚎嚎懦懦地響起。
「怎麼會?」孟少陵完全不管她的話,徑自和七寶坊老板談起話來,「是在下學藝不精,還請閣下不吝給在下一次機會。」
對于孟少陵始終恭謹的態度,七寶坊老板嚴厲的語氣可沒放軟。
「先處理好你快要翻桌的怒火再說吧。」用這種心情泡出來的茶怎麼會好喝?
「閣下教訓得甚是。」孟少陵也不反駁,一派虛心受教的謙恭模樣。
「不如讓我……」冉纓軟女敕的小手舉了起來。
孟少陵一把按下她的手,「所以,還請閣下給在下一段時間,三日後請務必賞光再到故里來一趟,屆時定讓您喝到滿意的茶,無論是火氣或是茶藝都會令您無話可說。」
「喔?」這小子口氣真大。
難道他以為表面上一副恭敬的模樣就夠了?听听那什麼狂妄的語氣?以為他堂堂七寶坊老板上了年紀,耳朵不好听不出來是吧?
七寶坊老板院了他一眼,眼底有著不悅。
「其實我來泡……」冉纓又跳出來。
「啊纓小姐。」孟少陵突然喚了她一聲。
冉纓不自覺地回頭看向他。
孟少陵由衣襟內抽出賬冊,斜睞向她,威脅的意思明顯——如果她敢出面阻止,那麼賬冊就由她自己看。
「我想就照太阿說的做吧!」冉纓立刻變節。
她不要!說什麼她都不要管帳!
七寶坊老板精明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某種了然浮現他眼底。
「既然阿纓都這麼說了,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也無妨。」他不再堅持。
「謝謝。」孟少陵微微領首致意。
「嗯。」七寶坊老板隨口應了聲,朝他揮揮手,要他退下。
第3章(2)
見事情解決,冉纓又露出一貫無邪的嬌笑,用手做出杯子的形狀,問七寶坊的老板︰「那麼,要不要喝一杯?」
一大早就要喝酒?
這女人以為其它人也同她一般無論何時都拿酒漱口嗎?
孟少陵一邊收拾茶具,一邊暗忖。孰料,下一刻他親眼目睹那個從進到故里後始終擺著一張臉,笑也不笑的七寶坊老板嚴肅的五官瞬間軟化,牽動那好似冰雕的嘴角,露出酒鬼嗜酒的笑。
不,打從冉纓出現,他的表情就柔和許多。
「哈哈!來這里就是不會少了這一味。」七寶坊老板拍拍額際,臉上竟出現饞樣。
「呵呵,我也很愛喝呢!」冉纓更是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同時對孟少陵交代,「太阿,請你幫我拿一壇桂花釀來。」要喝?
真的要喝?
「可惜現在時辰早了些,不然就能喝燒刀子。」七寶坊老板一副早己準備好要和她好好干上一杯的模樣。
冉纓點點頭,語氣有些可惜的說︰「是啊,畢竟我晚上還得工作,不然就開一壇女兒紅來喝了。」
堡作?
身為一個不管帳的老板,她也不過就是周旋在客人之間打打招呼,笑一笑,說些好听話捧捧客人的馬屁而己,瞧她說得好像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阿纓小姐如果真的這麼想,應該以茶代酒才是。」未經腦袋思考,責備的話便溜出孟少陵的口。
兩張同樣饞樣十足的臉,登時瞠目結舌的定住了,瞪著他,好似他說了多麼大不敬的話。
「茶?你來泡嗎?」七寶坊老板嗤道。
「早上的酒很好喝的說……」白玉般的指頭又溜進紅艷艷的唇兒間,冉纓一臉為難。
她哪時候的酒不好喝?孟少陵暗忖。
早膳後一杯,試嘗兩位主廚剛出爐的好菜一杯,看見好的食材再一杯,工作後又是一杯,晚膳後還要喝個幾壇直到醉倒才肯歇下。
不過才一日,他已經見識了她有多愛喝酒。
「阿纓小姐的酒量不好,不是嗎?」既然都開口了,他可沒意思同這天真的女人客氣,卻刻意忽略七寶坊老板的話。
「可是……」沒人規定酒量不好不能喝吧?
她還想說些什麼,可在孟少陵那雙高深莫測的黑眸之下,還有他那模上胸前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隨時可能抽出那本讓她懸著一顆不安的心的賬冊,她哪敢反抗他啊!
冉纓的退卻可令七寶坊老板不滿了。
「你這毛頭小子插什麼嘴,要你拿酒來就快點去拿!泡的茶難以入口還敢在這大放厥詞!」他老遠上山來就是為了和冉纓喝上一杯,這個連泡茶都不會的小伙子竟敢多嘴。
「請七寶坊老板體諒阿纓小姐等會兒還得接待遠道而來的貴客,如果醉了,那會給故里帶來很大的麻煩。」孟少陵笑容可掬地強調「故里」二字,心里想的卻是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難道我就不是遠道而來的貴客?」七寶坊老板高高挑起眉反問。
未料,孟少陵笑得更燦爛了。
「咱們故里向來是以茶待客的。」
七寶坊老板一愣,隨即辯駁,「胡說!我從沒听過!」
「有這麼一項規定的。」他不疾不徐地道。
「咦?真的嗎?」冉纓看起來比七寶坊老板還要驚訝。
「從今日起。」孟少陵給她的笑容燦爛得刺眼。
而笑容背後的警告,冉纓確實接收到了。
「是是是,太阿說得是!」又一次的,冉纓成了懦弱的牆頭草,孟少陵說吹哪邊,她絕不敢往另一邊倒。
「啥!不過是個掌櫃,問題倒是挺多的……」同樣又一次的,冉纓這麼說,七寶坊老板便放棄堅持。
孟少陵又坐了下來,擺開茶具和泡茶的陣勢,非要貫徹自己的說詞不可。
「對了,阿纓,我這趟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七寶坊老板早己轉移注意力,滿面興奮地朝冉纓招招手,要她靠近一些。
「喔?什麼?」冉纓果然很配合地靠了過去。
「就是蟠夔紋盤啊!」
「蟠夔紋盤?」她那雙水潤的眸子立刻染上興奮的光彩。
孟少陵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同時不著痕跡地豎起耳根,凝神細听兩人的對話。
這個女人對那種「上了年紀」的銅器有興趣?
「是啊!我佷女在長安京開了間‘寶來坊’,那只蟠夔紋盤可是她的鎮店之寶呢!」七寶坊老板一臉驕傲。
听見熟悉的地名,孟少陵眼色一黯,但很快斂去泄漏出的過多情緒。
而這廂,冉纓臉上浮現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