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一旁始終沒開口的津叔揚聲制止了他們。
「津師傅有事?」孟少陵回過頭問道。
「茶具,」津叔指著櫃上那一組看來頗為陳舊的茶具,「你忘了拿。」
「是。」孟少陵折了回去。
當他端起茶具,正要踏出膳房時,眼角余光瞥見森叔低下頭,粗獷的面容難得覆上一層苦惱,低語——
「唉,來了個麻煩的。」
麻煩的?
孟少陵雖然滿心懷疑,還是捧著茶具離開。
「太阿!」
他在回廊的轉彎處見到冉纓。
狼狽的她,卻配上和那身髒亂全然不同的潔白笑容,朝他不斷揮手。
……無瑕。
心頭躍上了這個形容詞,他差點忘情地拿來套在她身上。
愚蠢!孟少陵在心里暗罵自己的失神,眼里同時閃過一抹陰暗。
他沒忘記,「無瑕」是那個他曾稱為好友的男人用來形容那個自己同樣深愛的女人。
至于冉纓,她比較適合的應該是「無邪」才對。
「太阿,你不舒服嗎?」在他恍神間己來到他面前的冉纓,仰起似乎終年四季都漾著紅暈的臉蛋,如秋水般的眼波閃動著對他的擔憂。
耳熟的軟嗓,輕暖溫柔的關心,恍惚中,冉纓和一直佔據他心中的那抹倩影重迭。
「太阿?」沒得到響應,冉纓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眼底的憂心更濃了些。
啊,定是他昨日立刻上工,身子沒得到充分的休息,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呢……
「阿纓小姐。」他開口了,嗓音冷淡而生疏。
他真該改掉這種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找和那個女人相似處的壞習慣。
以前他也曾經在其它女人身上尋找過和「她」的相似之處,對那個長相只有三分神似的花雁行,只因為她們的行為舉止和個性氣質太過相似,而讓他不能豁她把花雁行當成那女人。
可眼前這小女人的聲音實在像極那個他連名字都不敢提也不敢想的女人,要他不去將冉纓當成「她」來看,也實在困難。
「如果你不舒服的話,今日可以讓你回房歇著。」向來心軟,沒氣魄的冉纓急忙道。
是她這個老板沒察覺他不舒服的錯。
孟少陵墨黑的眼底一抹異樣的光芒稍縱即逝。
「我沒事。」面對她的擔憂,顯然比面對她的傻氣還要難應付。
聞言,冉纓沒有多加懷疑,立刻揚起淺笑,「那就好。」
「阿纓小姐喚住我有事?」為了不讓自己有機會再度失神,孟少陵轉移話題,想快些結束和她的對話。
「你在忙嗎?」對于自己突然斷掛他,妨礙了他的工作,冉纓顯得有些抱歉。
可是看到他,她就是忍不住開口喚他嘛!
「我正要沏茶招待七寶坊的老板。」孟少陵揚了揚手中的茶具。
孰料,冉纓听見他的話,眉鰲春山,一臉猶豫,「七寶坊老板……」
把七寶坊的老板讓他來應付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
「有問題?」他心中的懷疑升高。
由碧茵方才宛如推掉燙手山芋,森師傅的嘆息和此刻她的猶豫來看,他實在不認為那個七寶坊老板是什麼和藹親人的角色。
看著他眼底的懷疑之色,氣勢向來比人弱的冉纓立刻屈服于自己的良心。
嗯……好吧,雖然她很想在上工前洗個澡,但還是由她來招待七寶坊老板好了。
「那個……」柔荑舉起,眼看她就要接過孟少陵手中的茶具。
「阿纓小姐,不能心軟。」不知何時起就听著兩人對話的津叔探出頭,阻止冉纓。
冉纓猛地一震,徐徐回過頭看向津叔。
津叔一臉嚴肅地說︰「萬事起頭難。」
「嗯……可是他……」
「如果阿纓小姐想算帳的話……」津叔語帶保留。
對賬冊沒轍的冉纓听聞,隨即毫不猶豫的縮回手,藏在身後,水眸大瞠,驚愕的猛搖頭。
「不不不,還是交給太阿好了!」
冉纓邊說還邊後退,上一刻夫心他的小女人,此刻視他為洪水猛獸,恨不得立刻離他遠遠的。
「嗯。」津叔滿意地應了聲,這才縮回頭忙自己的事。
「你……」孟少陵錯愕地瞪著她。
不過是看個帳,她又不是不識字,干嘛那麼怕?
早己習慣看帳的孟少陵不知道,對經商一點概念也沒有的人來說,看帳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我要先去洗澡了!」听見他開口,冉纓像火燒般飛快奔出幾尺外,只有軟綿綿的聲音化成一句驚嘆號傳來。
孟少陵瞪著那個消失在轉角的縴影,無話可說。
那女人居然跑了!
他不過是想損她幾句,誰知她像頭敏捷的小鹿遇上猛虎,跑得飛快。
現在可好了,他了解了兩件事——是對她來說,七寶坊的老板沒賬冊可怕。二是對他來說,七寶坊老板才是眼前的難題。
至少也告訴他七寶坊的老板是怎生的難纏啊!
孟少陵飽滿的天庭向來是人們贊賞的一絕。
算命的說他天庭飽滿是吉人天相,會有一生也用不完的福氣;女人總愛說他那額線漂亮,連她們都羨慕;男人則嫉妒他那與生俱來的堂堂相貌。
但此刻,他還真有些恨自己的天庭飽滿,讓那顯露怒火的青筋無處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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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少陵將洗過的杯子輕輕擦拭干淨後,倒滿鐵觀音,恭敬地送上七寶坊老板面前。
這是第六次。
燒熱水、倒茶葉、沖茶,將第一泡新茶注入聞香杯交到品茶者手中,在品茶者聞過也贊嘆過茶香後,才奉上泡好的熱茶,順便送上他無論對男對女都無往不利的微笑……這樣的過程,他己經重復了六次!
只是隨著泡茶的次數增加,雖然他臉上笑容不變,額際上的青筋卻有逐漸增力口的趨勢。
「我真想問,茶怎麼有辦法泡得這麼難喝。」七寶坊老板這次僅只抿了一下,立刻擱下杯子,拒喝他第六次的苦心,毫不客氣的批評道︰「這壺若是一開始就給你養,現在都壞了。」
這什麼話?難道那壺會比他親手泡的茶還重要?!
很好,孟少陵確定自己不可能再替他泡第七壺!
說實話,沒將壺砸到七寶坊老板的臉上,他都要佩服自己的好耐性了。
「是老板你太挑剔了,別這樣為難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新掌櫃嘛……」冉纓軟綿綿的抗議隨著一股雪香飄進梅廳。
他知道雪沒有味道,卻覺得那味道是雪沒錯。
接著,那抹粉綠色的身影翩翩躍進他的眼簾,如同昨日縮起尚滴著水的長發,白哲水女敕的肌膚因泡了熱水而略顯泛紅,她整個人如出水芙蓉般嬌艷欲滴。
頃刻間,他深邃的眸子隨著她而移動,沒有別開目光。
「這家伙真是糟蹋這壺了。」一見到她,七寶坊老板看也不看孟少陵一眼,嘴上的挑剔倒是沒少。
「太阿是第一次泡茶,當然不如千姨來得好,別太苛責他了。」冉纓嘟著嘴嬌嗔。
她連澡都泡得心不在焉,隨意洗了一下就起來,然後匆匆趕來,無非就是怕他無法應付七寶坊老板。
丙然一來,就見七寶坊老板在刁難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新掌櫃。
「也實在太難喝!」七寶坊老板啐了一口。
難喝?
他泡茶的方式可是取經自那個天下最會泡茶的女人,也自認沒有少掉任何一個步驟,手勢更無錯誤,怎麼可能會難喝?
孟少陵高高挑起眉,臉上笑容不減,但握著的壺發出細微的震動聲響,仔細看,可以發現他整個人輻射出一股刺痛人的怒火。
雖然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但是面對孟少陵的怒氣多過笑容的冉纓,一下子便察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