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築雖然知道這樣自欺欺人的作法很可笑,但她就是沒辦法大大方方地主動向人示愛,也許自己只能做個「等愛的女人」吧
猴子表情復雜地對她說︰「我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我想我老哥好像對你有興趣了。」
其實,即使是路小築自己也不知道該喜該憂?但不管怎樣,這樣曖昧木明的感情,總算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她期待著。
放學後,她和猴子照例要去「杏仁露」攤販報到,兩人邊走邊說,走出校門時,猴子忽然大叫一聲︰「老哥,你怎麼在這兒?」
她也嚇了一跳,果真是侯亞農!
校門口,.正是放學時候,人來人往,周圍投射過來好奇的眼光,以及女學生們的竊竊私語,多半是沖著侯亞農來的。
大概是習慣了女孩子們愛慕的眼光,侯亞農瀟灑自若、毫不在意地站在人群中,氣定神閑地說︰「沒你的事,我是來找小築的。」
她的腦門霎地轟然一聲,這是候亞農第一次來找她。
猴子跟她眨了一下眼,識趣地道過再見,留下空間給他們。
「找我什麼事?」兩人並肩走離校門口,她看著自己的白皮鞋問道。
「請你看電影。」侯亞農側過臉來看她,她的臉頰一定又泛紅了,因為喜悅。
「嗯。」她的腳踢走一塊小砂礫,頭仍垂得老低,在候亞農面前,她似乎總是嬌羞得不敢直視他。
☆☆☆
攔了一輛計程車,他們直趨電影街,剛好趕上開場間,在那一個半小時里,她的眼楮始終盯著銀幕瞧,台上忽暗忽明的影像,也映得台下明明滅滅的,第一次兩人挨得如此近,她卻不敢稍動,全身緊繃著,深怕一不小心誤觸了坐在身旁的候亞農。
影片開始沒多久,候亞農的手臂很自然地橫落在她的椅背上,那結實的臂肌幾乎踫觸到她頸後的頭發,令她全身的毛孔為之一豎;背脊挺直得像旗桿,不敢放松,努力地和他的手臂保持距離。她心里猜想著,坐在他們後面的觀眾大概要以為兩人是一對情侶吧。
片子是侯亞農挑的,那是一部愛情文藝片,男女主角的親熱戲不少,很適合情人們觀賞,但必須是熱戀中的男女,像她和侯亞農這樣青綠的關系,只是徒惹尷尬,激情戲一來,她的眼楮不知該往哪兒放?心口更是怦怦亂跳,但呼吸卻要抑制得極小聲,怕被旁邊的人听了。
那只跨放在椅背上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摟住她的右肩,並刻意地將她的身子攏過去,她覺得自己的上半身斜斜地倚靠在候亞農的胸膛上,這樣的姿勢,令她很不自在。後來電影演了些什麼,她都沒注意了。
散場時,侯亞農牽住她的手,她因這舉動而停住腳步,擋住了小小的通道。
「怎麼了?」候亞農回頭不解地問她。
牽手,這樣小小的一個男女之間的行為,對他而言,也許微不足道,但是她卻無法等閑視之,對她而言,每一個男女之間的接觸,都必須是兩人有一定感情的累積,才會醞釀出感覺來,否則她寧願不要。
後面的人過不去,頻頻說著︰「借過!」她才不好意思地移動步子。
一走出戲院狹隘的通道,路小築的手就掙開了,她寧可將剛才的牽手當作是實用多于其他因素。
天色暗了,散場的人潮也漸漸消失在小巷弄的夜色里,獨留下她和侯亞農。
她倚在一盞昏黃的街燈下,那街燈照得她暈暈欲醉,這樣的約會,于她,是頭一遭。
候亞農就立在她面前,又是那一雙毫不遮掩的眼眸,略帶狂野,就像他在唱歌的時候,那樣的不羈。
兩人對視良久,沒有對話,路小築幾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條幽暗的巷道內,要再出現人影,大概得等下一次散場的時候了。
「我想吻你!」
候亞農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心霍霍地顫動著,整個人無法思考,兩片唇緊抿著,仿佛要它們去執行一件攸關生命的重大任務。
候亞農的另一只手撐住她的後頸,那樣微微仰起的角度,是適合接吻的動作,剛才的電影出現過的。不是嗎?
他的唇落將下來,貼住她的唇。
她全身僵硬地承受著,這就是吻嗎?怎麼是這樣沒滋沒味的。
「你的嘴唇要張開的。」侯亞農的聲音里透著笑意。
幸好,天黑,遮住了她的臉紅。
這一切似乎大快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該回家了。」她貓叫般的聲音,月兌口而出。
也不等候亞農說些什麼,倏地一轉身,拔腿狂奔,像要逃離危險地帶似的。
她一路沖沖撞撞,有如閉著眼楮奔跑,直到坐迸那班回家的公車里,才發現她的眼楮不禁濕潤了。禁不住胡思亂想,覺得自己像不小心踩進了大人的世界,失去了原有的那份純真,也對不起原來的那個自己。
鮑車搖搖晃晃地,一路將滿腦子自責的她搖得睡著了,才讓她得到暫時的救贖。
當她醒來時,公車已到站了。經過方才那深沉的一覺沉澱,她的心神已稍稍獲得安釋了。
才跨下公車,她就看見夏霖站在站牌旁,腳底下被一圈白色的煙蒂圍住,想必在那兒站了很久。
「你來了!」他一只手閑閑地擱在口袋里,一只手仍夾著一根煙,煙燼長而未落,意味著他的姿態未曾移動,直到見了她,開了口,才驚動了那一截煙燼,嚇落在地。
她的心才剛從矛盾的情緒中掙月兌出來,煩得很。「什麼‘你來了’?!我每天都會從這兒經過的,不是因為你的關系!」她的口氣有點沖。
但是夏霖的情緒並沒有被牽動,即使她對他那般不友善。他捺熄手上的煙,伸個懶腰,站得太久了,有點累,看著路小築頭也不回地走回家去,隔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才在幾尺外的背後說︰「那麼改天再請你吃杏仁露吧!」
路小築听到了也沒搭理,心里只是納悶地低念一串。「誰要跟你去吃杏仁露?」噘起嘴來。「咦?!他怎麼知道我愛吃杏仁露?」快到家門口時,才自問自答地說著。「一定是猴子多嘴跟他說的。」
進了家門,看到母親,撤嬌地嚷著︰「媽,我好餓喔!」已經十點多了,她還沒吃晚飯呢。
一回到家,她就安心了,自己又扮回父母眼中那個潔白無暇的乖女兒。
棒天早上,媽媽照例進來她的房間喚她起床;拿她的制服去洗,一切又走回原來的軌道了。
「小築啊,誰約了你放學後一起去吃杏仁露?候敏嗎?」她母親手肘上撂著她的制服,手里拿了一張紙在看著。
她還賴在床上。「我們每天都會吃的啊!」
「侯敏的字怎麼龍飛鳳舞的不像女孩子,」說著又問了女兒一回,「這紙條還要不要?不要的話,媽就扔到垃圾筒了。」
「什麼紙條?丟了,丟了!」她嫌媽媽吵的,抓了棉被兜頭一蓋。
母親順手就要把紙條給扔了時,她霍地掀開棉被,臉色大驚地叫著︰「紙條在哪兒?」翻身下床,立即沖到垃圾筒旁,朝里找去。
「紙條在哪兒?」她想起來了,那紙條是夏霖昨天早上塞給她的。
母親揮揮手,那張布滿縐摺的紙條被夾在指縫間搖擺。「在這兒呢,我還沒丟掉啦!」
她沖過去奪米看,兩眼惶惶然地盯著因縐痕而扭曲的字跡。「放學後補請你吃杏仁露,公車站牌見。」
那幾個字像炸彈似地炸醒了她的記憶。「難怪昨晚他會現在公車站牌,原來-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