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們笑呵呵,雖然是沒什麼惡意,卻令她艱難堪。
唧一聲,房門被推開,夏霖沒精打采地走了進來,好像一夜沒睡似的,身上仍是那一式的白色裝扮。白,似乎是他鐘情的顏色。
他尋找著什麼似的,直到眼光落在她身上,兩人四目交會的剎那,她好像看到一絲焦急,仿佛他找了她好久。
她避嫌地閃開目光,垂下眼瞼,搓玩著自己的指甲,心里竟然抨抨亂跳,她真怕那震動的聲音被猴子听出來。
然而猴子並沒如她所想的那麼敏感,倒是她听到猴子熱絡開心的聲音。
「夏霖,你一定比他們這些人有氣質。」候敏挨過去夏霖身旁,他挑著牆角那張行軍床橫躺下來閉目養神,她也跟著坐下來。
那些被猴子說成沒氣質的男生有點不以為然地自鼻子哼出氣來。「是嗎?夏霖,你敢說你沒看過寫真集?」
罷進門的夏霖搞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睜開眼來只看到候敏斗大的臉擋在面前,眉頭一鎖,又閉回去。
「夏霖,你也說說自己最喜愛的書是哪一本吧。」
猴子正追問著他,路小築屏息以待。候亞農曾說他是樂團里負責創作詞曲的,肚子里應該有點墨水吧。大伙都安靜下來,等夏霖說話。
房間里流蕩著暑末微熱的空氣,身子浸著稍黏的汗漬,路小築覺得口有點干,心想等一會兒和猴子去吃碗杏仁露吧。」
夏霖上直沒開口說話,好像睡著了,大家等得不耐煩,紛紛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來,過了一會兒,就把剛才猴子問他的事給忘了。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之後,在眾人的談話聲中;他才幽幽轉醒,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打個哈欠,揉揉眼,走向候亞農。
口袋拿出一張摺好的紙。
「這是我昨天連夜寫的。」
候亞農接過去,看了看上面的詞曲,哼了幾聲,臉上綻放出贊賞的笑容,抬起頭來要問什麼,夏霖已經走到門邊去了,到嘴的話便又吞了回去,這是他和夏霖的相處方式,有才華的人都有點怪脾氣,這就是夏霖,一個天生的詞曲創作者。
其他幾個團員也好奇地擠過去,想看看夏霖最新的作品,尤其是猴子,當然她也很想听听,也許他所創作的歌曲里會泄漏出他深藏的心思。
當大家都湊過去侯亞農身旁,忽略了正要出門的夏霖時,他卻在門邊上停頓了一下。
「《伊豆的舞娘》川端康成寫的。」
門, 啷一聲,關上了。
而路小築的心扉,卻被那句話敲開了。
大家的嘴全嚇成O字形,不自主地,大家的眼全看著路小築。
猴子則大聲歡呼。「這是一首情歌耶!夏霖終于寫情歌了!」
大家的目光又從路小築身上移回五線譜的白紙上,紛紛地面露驚詫。「真的嗎?」豆子一臉狐疑地說,「‘睡神夏霖’該不會動凡心了吧?!」
很少緊張的侯亞農神色略顯不安,靜默地注視著路小築,那眼神透露著監視,看守著原本屬于他的東西,以防被人搶走,他似乎察覺到強敵環伺的危機。
而路小築對于侯亞農的注視毫無所察,她全副的心思早已被夏霖臨去前那句活震住了。
那個人,那個叫夏霖的人,竟然和她愛上同一本書……
第三章
棒天早上,濃霧彌漫,咫尺外的景象也無法辨識,街上的一切都墜入霧氣之中。路小築的母親以為是下雨了,叮嚀她帶把傘,走出家門口,才發現是霧不是雨,收起了傘,朝大門內喊了一聲︰「媽,沒下雨呀,我把傘放在門口,記得來拿進去。」將傘安放在那天早上夏霖佇立的牆角上,她愣了一會兒,好像那個白色的身影還在那兒似的。
走往公車站牌途中,她恍如陷入煙嵐縹緲的深山之中,如絲的霧氣,兜得人一頭一臉都是,連心頭也罩上一屋蒼茫,看不清眼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站在擁擠的車廂內,混沌的情緒,越想加以整理,益形糟亂。一直以來,路小築的眼里都容不下別的男生,只因候亞農已佔據了她溫柔單純得無法承受大多復雜情感的心靈,雖然她也知道侯亞農身旁總是圍繞著眾多同為大學生的女孩,而自己在他眼中或許只是個尚未長大的黃毛丫頭,引不起他絲毫的注意,但她就是無法自己地戀著他,偷愉地藏在心上,不敢讓他知道,就讓這樣私密的單戀喂哺自己不成熟的感情吧。
而夏霖的出現,她無意加以定位,只是郁郁的有點心焦,焦慌著為何這個多愁的大男生竟會讓她分了心岔了意,他並非自己鐘意的型啊!
想多了也無益,學校已經到了,她夾在人群中被推擠著前進,臨下車時,似乎有人塞了什麼東西到她手中,回眸一看,夏霖!她怔仲地瞅著他,他也直直地望過來,眼神如訴,她隔著人群解讀,但是人潮如江河,翻滾起波浪,一波一波將兩人越隔越遠,變成遙遙相望,而那樣飄忽的眼神;是她沒見過的,她無能力解析,想要開口一問,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簇擁到車下了,兩人位置變換過來,這回她在車外,他在車內,不變的是他那雙憂郁的眼神。
鮑車載走了夏霖之後,她定立在原點,恍恍惚惚的,還以為自己是站在岸邊的碼頭,直到听到猴子超大的嗓門在喊她。「小一築——?!」她才從《伊豆的舞娘》里回過神來。
「我老哥昨晚很奇怪喔!」
听到與候亞農有關的事,路小築什麼都拋在腦後了,那張手里捏著的紙;也忘了要看,一直擱在口袋里。
「他怎麼了?」
猴子每天都會向她報告侯亞農的消息,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口氣里多了一分詭異。
「嘖,很可疑喔,我老哥好像昨晚才發現他的老妹要聯考了,突然跑到我房間來問我︰‘要不要我傳授你聯考秘訣,保證你考上下大?’」
路小築倒不覺得那有什麼好怪異的,哥哥幫妹妹補習一下功課,再正常不過了,可惜她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只有羨慕的分。
猴子不以為然。「喂,你還真不了解我那個老哥,他呀,很久沒那麼有手足之情了,尤其上了大學之後,組了樂團,忙著應付女朋友,壓根兒忘了他還有個熬熬待「烤」的高中生妹妹呢!」
「難道你不喜歡你哥哥關心你嗎?」她可是羨慕得很,偏偏侯亞農從來就不曾注意到她。
猴子嘴角一抿,眉兒一挑。「可惜他關心的不是他老妹,而是老妹的同學。」眼楮一瞟,睨過去看著路小築。
她還有點意會不來,瞪大了眼,指指自己。「你哥哥……你是說……我——」這驚喜大意外了,令人有點錯愕。
猴子裝得一臉委屈樣。「是啊,他嘴里說是要幫我補習功課,開口問的卻全是你的事,問你功課怎麼樣啊?問你想不想進T大呀?整個晚上都在問你的事情,一個字也沒幫我補習到,你說可疑不可疑?」
路小築的心理喜孜孜的,一抹笑隱隱浮現在唇邊。侯亞農終于注意到她了嗎?在她暗戀了他這麼久之後。
「小築,我把你的事統統告訴我哥了,你不會生氣吧?!」猴子有點負荊請罪的味道。
生氣?她高興都來不及,怎會生猴子的氣呢?不過,猴于是可以把她家祖宗八代的底細都跟侯亞農一一交代清楚,只是——
「你沒說出‘秘密’吧?!」她堅持不準漏自己喜歡候亞農的事。
「放心啦,你說要讓我老哥以為是他先喜歡上你的嘛,對不對?」猴子雖然不苟同這種古早女人的被動行為,但絕對尊重被好同學奉為聖旨的「少女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