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打個電話。」她不能拍拍就走人。
避里野不置可否。「三個小時後,我會來接你。」走進另一間房。
她先打電話回報社,向邊城報告一切事情,再打回鄉下老家。
「媽,我要去美國一趟,小杰恐怕得麻煩你上來照顧幾天。」她實在不想勞累母親那把老骨頭南北奔波。
媽在電話那頭卻興奮地一口答應。「是跟那個「密斯特饅頭」一起去吧?」
「除了那個痞子還有誰?」她突然想到相片里的女孩。「媽,有一女孩叫白流蘇,長得跟我一模一樣,我跟她是不是有什麼關系?」
媽先前高亢的語氣忽然降到冰點,沉思了片刻。
「媽,你怎麼了?」
一聲長嘆。「「妹妹」,你去美國應該會見到一位白先生,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嗯。」她沒再多說。自她懂事以來,母親總是樂觀開朗,很少嘆氣,母親一定有難言之隱。
「還有,幫我向那位白先生轉達一句話,「有空回來台灣看故人」。」母親似乎醞釀很久才說出口。
筆人是誰?母親嗎?她怎麼不知道在鄉下窩了二十幾年的母親,居然有老朋友在美國?
「黎小姐,時間不多了。」設計師等得不耐煩開始催她。
也許去一趟美國,所有的謎底都會解開吧。
***
一走出美國甘乃迪機場,一輛加長型的黑色凱迪拉克早已等在那兒接他們,管星野吩咐駕駛。「直接去醫院。」
途中,管星野不斷地叮嚀她關于流蘇和老哥之間的感情細節,有幾回乘著她低頭在看流蘇照片的時候,偷偷地流露真情,注視著她,幾乎忘了下面要說的話。
「那個流蘇真的是我的雙胞胎姊姊?」她手里拿著流蘇的相片,心里仍無法置信,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存在。
他忘了回答,眼眸鎖住她線條靈秀的側面,看得出神。直到她抬起頭來,天真地追問,兩人的視線對撞出火花,他才緊急收回余光,心慌地拋向車窗外。
「嗯,你現在這樣子好像復活的流蘇。」他的目光再度轉回來,少了情意,多了故做冷漠的旁觀者。「還記得我在重慶第一次見到你時的表情嗎?」
她當然記得,他的鞋子挨了她的痰,本來氣得鬼叫的,一見到她的臉整個人都僵住。
「對啊,你那時候好像見了鬼似的。」她嘲弄他當時的反應。「可惜,沒機會見她一面。」心里油然而升的一股哀涼,從來不曾想過她會有個姊姊,不料才知道,卻為時已晚了,還來不及高興就又被奪走的失落感。
「你如果認識她,一定也會很喜歡她的,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他的表情很錯綜復雜。
她、她、她,滿嘴的她,听到管星野稱贊別的女孩,即使是自己從未謀面的姊姊,黎芝縵還是有點吃味。
「我看,喜歡流蘇的不只你哥哥一個人而已吧?」她狡黠的問話里帶著濃濃的醋意。
「我警告你,這種話可別在我老哥面前瞎說。」他哥哥是個老實人,經不起這種玩笑的。
瞧他緊張兮兮的,她就越是不放過。「那流蘇知道嗎?」
「流蘇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啥也不知道。」
「這麼說就是玩暗戀嘍!」她口氣怏怏地,搞不清楚是在氣他還是在氣自己。心里其實對那個未曾見過面的姊姊,能同時擁有兩個男人的愛,是妒嫉得要命。
避星野瞟她一眼,聞出了她的心意,暗自竊喜,差點被她斗下來。這個笨女人什麼時候變聰明了?
「對,還有一個男人比我老哥更愛她哪,而且無怨無悔的疼愛著她。」他故意語態暖昧地添油加醋,助燃升高她的妒火,因為她越嫉妒、越表示對他有情,這樣小小的試探滿足他的情愛虛榮。
「是啊,不就是你這個花花大少嘛。」一肚子高漲的妒火燒得她滿臉脹紅,熾成了怒火。
他不直接把白伯伯講出來,反正他們遲早會見面。反而再加高火候,沸騰她的嫉妒,教她無從躲藏。「流蘇是那麼溫柔可愛楚楚動人的女孩,誰見了都會喜愛的。」
吧麼一直在她面前贊美別的女人,存心要她氣炸她不成。「我要回台灣了!」鼓脹著紅紅的臉頰,是咽不下的氣,在嘴巴里兜轉。
避星野嘴角微揚,露出勝利者的笑臉,還不忘嘲笑她。「你這麼生氣,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她像一只被擊中要害的利謂,立刻作出反擊。「你得了吧,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你會開心?」她剛剛明明被嫉妒之火燒得哇哇亂叫,找不到台階下,還吵著要回家,像個孩子似的。
「哼,還好我姊姊有眼光有品味,愛上你哥哥,沒喜歡上你這個公子。」她的好強不認輸的性子,在他沒主動對她表示好感以前,會繼續劍拔弩張著。
避星野突然不跟她斗了,無聲地轉向窗外,幽幽地說著。「是啊,我哥哥真幸福。」
他突然像斗敗的公雞,黎芝縵也出不了手,甚至有點同情起他來。
「幸福什麼?現在躺在醫院神智不清的,能叫幸福嗎?他有你這麼個好弟弟才叫幸福呢!」才說完話,竟發現是在稱贊他。
他苦笑著。「是嗎?好弟弟不好做,常要孔融讓梨的。」
黎芝縵偏著頭,听不懂他的意思。此時車子已抵達醫院了。
「我姊姊流蘇都怎麼稱呼你哥,是叫他Honye,還是Sweatheat?」外國電影里的情人都是叫得甜滋滋的,膩死人不償命。長這麼大以來,從沒那麼惡心地叫過人,念大學時和小杰他那個浪子老爸談情說愛,還沒機會膩他就流浪去了,再也沒有音訊。所以此刻的她,還真有點緊張,兩只手不住地摩拳擦掌,都快磨出汗汁來了。
他伸出厚實的大手,用力握住黎芝縵微顫的手,眼神傳達出有力的信心。「我老哥叫管星宇,但是流蘇喜歡喚他的小名「包子」。」
她的小手被他握得更緊張,忙著甩開,放做輕松狀地說︰「哇,你們家小孩的名字挺有創意的,不是叫「饅頭」就是「包子」,那有沒有妹妹叫「燒餅」和「油條」,呵呵,你們家一定是賣早點的。」嘻嘻,自以為好笑地自我圓場。
避星野知道她緊張,收回了手,置于背後,不想再給她制造緊張。「看你的了!」
推開病房門,咿呀一聲,她看到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先生,老先生也剛好抬起眼瞼。
「流蘇?」老先生從座位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臉上充滿驚異。
她回頭問管星野。「你哥哥這麼老啊?」
「白伯伯是流蘇的父親。」
你去美國應該會見到一位白先生……他是母親口中那位白先生嗎?
轉頭向管星野救助,尋找答案,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度里,管星野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他的眼神透著一股篤定和值得信賴,輕輕地對她說︰「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該叫他「爸爸」。」他的手扶住她的腰,以防她承受不了而昏倒。
爸爸?她睜大眼,視線鎖住那個叫「爸爸」的男人,直覺地捂住自己的嘴,怕尖叫聲太大,護士會進來抗議。是呀!他是流蘇的父親,不是嗎?
白伯伯會意過來,問管星野。「你找到「她」了?」
「嗯!」他充滿自信地點頭,扶住黎芝縵的細肩,將她推向那位從未謀面的父親,讓她這個遲來的女兒安慰才遭喪女之痛的白伯伯。
黎芝縵回頭用眼神向他確認,可不能在醫院里亂認父親,在台灣出糗慣了,怕一不小心丟臉丟到國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