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工哆唆著嗓門說話。他是真怕他家的小主子,他進國舅府當差這麼多年,沒見過小主子脾氣那麼大過。那眥目雙張、橫著性子、板著臉的模樣,像是誰跟他有仇似的。
「你們這些沒用的飯桶,養你們真是浪費糧食。」傅老太太不悅地說了下人幾句,不過,她听長工那麼一說,自己也不敢進書齋去吵兒子。
她那兒子是牛脾氣,發起狠來有時候連他爹都怕他;更何況,當家做主的老爺子幾年前仙逝,現在這個家就屬她那個兒子最大。而她關心兒子歸關心兒子,可她也怕被兒子砍哪!
算了!她還是回她的屋里,找個丫頭陪她唱戲。
暗老太太又讓丫投攙著離開,而剛剛那一干奴才們則又繼續窩口原處,在門上挖了個洞,偷偷地瞧他們家的小爺究竟是在看什麼書,怎麼會如此的廢寢忘食?
三天後,宮里捎來消息,說是淑妃傳舅爺進宮。而舅爺一听到消息,竟顧不得梳洗,就急往皇城里去。
「有法子了?」他追著他姊問。
「是。」
「在哪?快給我。」傅相橫一去,就伸長了手,急著跟淑妃要辦法。
「你這小子,都還沒跟我請安呢!就急著跟我要東西。」淑妃故意逗他。
「姊,你別這麼迂了行不行?我進來時都跟你問好了,這還不夠嗎?」
「是嗎?你進來時,有跟我問好嗎?你不是一開口就跟我要法子嗎?難不成是我的耳朵不行了,所以……」淑妃就是不肯說到正題。
「姊!」
「好好好!瞧你急的,就連我一句玩笑話,你都听不進去。喏!法子寫在這方子里了。」淑妃遞了張紙給傅相橫。
暗相橫展開來瞧。「就這樣?這麼簡單?」把燒得火旺的紙丟進瓶里,趁它還沒燒盡時,將煮熟的蛋剝了殼,塞在瓶口,瓶子里的氣燃盡了,自然把熟蛋給吸進瓶子里。
「就這麼簡單。」淑妃也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一把火就能把顆蛋塞進口徑比它來得小的瓶子里?
「你打哪來的法子?」
「我讓各大衙門去找你說的那個雜耍團,那堆外洋人嘰哩咕嚕的,也不曉得在說什麼,我又請皇上傳太子的少傅進宮來。」
「那個放洋的宮少傅?」
「對啊!要不是有少傅在,那些洋人說什麼誰懂?」還好她想到找誰幫忙最恰當。
「這方子是他們給的?」
「沒錯。」
「那就錯不了了。」這回準能把雲姜的那顆熟蛋完好無缺地塞進瓶子里。傅相橫將方子收妥,放進衣襟口內。「那我出宮了。」
「這麼快!你不吃頓飯再出去?」
「不了,我有要事要辦。」
「什麼事呀?這麼重要!」淑妃還在問話,都還沒問完,轉眼間,傅相橫人已不見了。
這小子,真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怎麼神秘兮兮的?淑妃覺得她這個弟弟愈來愈莫測高深了。
第七章
暗相橫出宮時已是掌燈時分,到了沉家,他自然進不去,更別說他是想見人家閨女。看來,他若是要見雲姜就得明日再來,但他等不了那麼久,他心急著想把自己的發現趕緊拿給雲姜瞧,讓她知道普天之下,不是只有梁景元厲害。
暗相橫在沉家外圍繞了好幾十回了,最後,他打算翻牆進去沉家。
幸好他小時候學武,做這偷雞模狗的事並不難。傅相橫潛進了沉家,偷著去看雲姜。
他冷不防的出現,嚇了雲姜一大跳。「你怎麼來了!」她冷著臉問,而他則咧著嘴笑。
他遞上了方子。
她接了過來。「這是做什麼用的?」
「你上回不是心煩不知怎麼把熟雞蛋塞進小瓶子里嗎?我找到法子了。」他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地說著,就等著雲姜崇拜他、敬佩他,說些他好棒之類的詞語來吹捧他。
然而,雲姜並沒有那麼做,她只是看了那紙條一眼,臉上並沒有大多興奮的神情。
「怎麼了?」他瞧出事情不大對勁。
雲姜將字條還給了他,告訴他,「不用麻煩了,我早知道用什麼法子才能把蛋給塞進去。」
她知道了!他心里一驚。「你自己想出來的?」
「當然不是,是梁大哥以飛鴿傳書傳回來的消息。梁大哥知道我的性子急,所以第二天就來信了,只是那鴿子飛得慢,所以我昨兒個才收到消息。」
換言之,也就是說昨兒個他還在書堆里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這廂已拿到法子了!
那他這一天一夜究竟是在忙什麼?
暗相橫突然氣了。他責怪雲姜,「你真是過分!怎麼知道法子卻不跟我說?」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她才覺得他莫名其妙呢!「你又沒告訴我,你也想知道啊!包何況,我跟你是什麼關系啊?我一個大閨女哪能隨隨便便去找你嗎?」
「那你跟梁景元又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你就能跟他隨隨便便與他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這是多大的罪名啊!
「傅相橫,你說什麼呀你!」雲姜跺了跺腳,不明白粗魯男子干嘛栽她這個贓?她哪時候跟梁大哥私相授受來了?
「你臉紅、害羞了!」傅相橫心口一緊。「難不成你真喜歡梁景元?」他咄咄逼人地問,直跟雲姜要答案。
雲姜讓他給逼急了,心中又羞又惱。他這人是怎麼回事,竟然問起她私密的心事來了?他當他是她的誰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紅著臉不回答他唐突的問題。
她是氣紅了臉,可他卻當她是心有所屬。
這蠢女人!「你真當梁景元會喜歡你嗎?人家是什麼身分你曉不曉得?那是從三品的官爺兒,你當他會真心待你嗎?他要是真心待你,就不會把你一個問題晾在心坎里十天半個月的卻不給你一個答案;讓你差點放火燒了屋子,事後再假惺惺地差人送信來。」傅相橫隨口說胡話。他就是討厭雲姜如此看重梁景元,討厭他們兩人情投意合、彼此屬意。
而雲姜就那麼張大眼瞅著他瞧。好半天了,她才明白原來這人當真將她給看扁了。
他真以為她這輩子找不著婆家,這輩子都沒人要,注定要做個老姑娘了是不是?
是!論才情、論相貌,她是比不上雲雁;但她沒那麼不堪吧?她好歹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她有什麼配不上梁景元的?
她瞪著他看。
「你做啥這麼看我?」她那目光像是對他恨極、氣極,傅相橫心口幽幽地盤旋著一股氣。
他不愛看她這樣的眼神,總覺得好像他剛剛那句話說出去,有一些事縱使他使再多的力也盤不回。「我……」他才想說抱歉。
雲姜卻打開門,手指著門口要他走。「你出去,我這兒不歡迎你。」她下了逐客令。這是她早該做的,她早該在他一進門時就轟他出去,這會兒她也就不會讓他看輕,以為她為了嫁出去,便什麼不要臉的苟且行為都做得出來。這會兒,她不只趕太,她連臉色、言語都變得冷峻。
她的表請讓人沒台階下,傅相橫硬生生地將到嘴的「對不起」給吞回去。
「出去就出去,你當我愛來呀?哼!」傅相橫貴為國舅,擺不來與人談和的低姿態,人家一轟,他面子掛不住,這會兒是真的使性子走出去。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這輩子絕不再上她家門,省得來這討她的穢氣受。
只是,傅相橫不知道就在他使性子的當口,雲姜也在心里立了個誓——
她發誓只要梁景元回來再同她求一次親,她就會答應嫁給他。是的,她會嫁給他,不管她愛他不愛,她都會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