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想他干什麼?
再想,也是無濟于事。
魯含菁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失神地望著地牢外的天空,心想,要是她的琴在就好了。
若是她有琴,她就能再彈一首《忘情訣》,徹底地遺忘這煩人的世界!
「她要什麼?」
「要琴,姑娘她只要琴。」銀兒跪在年總管面前,頭垂得低低的,聲音哽咽,幾度泣不成聲。
自從魯含菁被赤兀揚關在地牢後,她便不吃不喝、不哭不笑,表情木然地像個木頭女圭女圭似的。
「今兒個,銀兒偷偷買通看管地牢的兄弟,潛進牢內看魯含菁。魯含菁的面容蒼白到像是只剩下一口氣般。
她哭著要魯含菁保重身體,她卻只是虛弱地交代她說她想要琴。
銀兒不懂,她都快沒命了,還要琴做什麼?
但魯含菁的目光是那麼的堅定、執著,讓銀兒不忍拒絕她的要求,所以,她才來求年總管。
「為什麼不跟堡主要,反倒是來求我?」年總管問。
銀兒猛搖頭,她知道赤兀揚的性子,「姑娘既然是被堡主關起來的,那麼堡主便不會管魯姑娘的生死。」
她若是去跟赤兀揚討琴,只怕他非但不會給,反而還會讓看管牢房的人看得更緊,日後,她要再去見她家姑娘就更不容易了。
「年總管,銀兒求求你,幫我家姑娘這一回吧!」銀兒不斷地磕頭求著年盛平。」
她的額頭都磕出個血印子了,卻還在為魯含菁的一把琴求情——
年總管一下子軟了心,伸手去扶銀兒。「起來吧!」
「那姑娘的琴?」
「我來想辦法。」
年總管終于應諾了銀久的心願,替魯含菁將她的琴送進牢房。
年總管進了地牢,這才知道銀兒為什麼會磕破了頭也要替魯含菁爭取到這把琴。
「魯姑娘,你這是何苦呢?」
年總管讓看管牢房的兄弟開了鎖,彎身走進牢房。
魯含菁緩緩地睜開眼,看到年總管與她的那把琴?她緩緩地笑開,伸出剩余的右手去撫模琴身。
可惜,她只剩一只手了,能彈的也只有單調的音而已。不過,這也足以聊慰她單調、孤寂的生活了。
魯含菁單手撫琴,音律不再像以前那般的行流水,卻更增添了淒楚,涼薄的音色,令聞者為之一酸。
「魯姑娘,你該明白堡主對你的心意,倘若姑娘願意開口解釋,我能替姑娘安排。」屆時,魯含菁就不用再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牢里。
魯含菁螓首微晃,拒絕了年總管的美意。
赤兀揚的個性,她已能掌握個八九分。
赤兀揚是個驕傲的男人,將心輸給她,甚至是費盡心思地討她的歡心,這對赤兀揚而言,已是破天荒的事,而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他挫敗,這足以讓赤兀揚惱火的了。而這會兒,她平靜的心卻為霍邵書起了波瀾,甚至用最冷絕的心去斬斷她與霍邵書的過往。
那麼烈的心性,是赤兀揚在她這里得不到的反應,他的發怒早在她的意料之內,可她卻從沒想過要得到赤兀揚的諒解。
她所做的事—向只需要對自己負責,赤兀揚的情緒反應,不在她想掌控的範疇之內,因為,如果赤兀揚真的愛她,那麼他該懂她——
「年總管,你請回吧!」
魯含菁閉起雙睫,漠然地送客。
她平靜得猶如人定老僧,仿佛外界的紛擾全都與她無關。
是她左邊那空蕩蕩的衣袖提醒了年總管,前兩天所發生的血腥憾事提醒了他,眼前這個漠然的女子其實有著劇烈火心腸。
這個水與火相容的女子,不是他年盛平所能得到的女人,他總算看清了這項事實。
年總管落寞地離開。
霍邵書冷眼旁觀了一切。
他發現眼前這個魯含菁陌生得令他心驚。
她出走的這一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否則,為何她會變得如此冷漠?
書劍山莊從探子探回采的消息中得知,他們的少莊主落人擎天堡手中,江湖各大門派再次聚集于書劍山莊內,商議營救計劃。
當夜,幾大門派由聚賢莊莊主為首,領著眾人兵分三路殺人擎天堡內;打算以多取勝。
在腥風血雨中,書劍山莊的四大好手硬闖地牢;營救他們的少莊主。
霍邵書卻早已讓赤兀揚折騰得只剩一口氣。
平易之攙扶著霍邵書欲先離開這個危險之地,霍邵書卻止住步伐不走;他望著魯含菁的牢房,看著處在陰暗角落的她,閉目、盤腿而坐。
從他闖人擎天堡,再到他被關人地牢,魯含菁從沒有想過要再見他一面,就連這會兒他要離開,她都不願再睜眼瞧他一
她心里是否已不再有他?
她心里眷戀的人是否早已易主,換了別人?
霍邵書想問,卻問不出口,他怕她太過坦白的答案,是他承受不起的結果。
「帶她走。」霍邵書下了令。
他決定了,如果魯含菁真的愛上赤兀揚,那麼他也要一手斬斷,他不許她落人赤兀揚的手里,不許別人染指他的表妹。
「少莊主——」平易之不懂霍邵書為何下此命令,企圖勸退他的命令。霍邵書卻冷不防地開口道︰「她是魯含菁。」是他魂縈夢牽的人,所以,任何人都別企圖游說他再放手一次。
「表小姐!」平易之驚愕地轉頭看著陰暗角落,企圖看清那不甚分明的面容。
那究竟是不是表小姐,他看不清楚,可是,那姑娘若真是表小姐,那她為什麼不起身相認,反倒像是個陌生人似的,對于他們的對談充耳不聞?
種種的疑雲解不開,平易之也不便細問個中緣由,手執大刀劈向牢鎖,牢門瞬間應聲而開。
「表小姐。」四大護院之一拱手相稱;
魯含菁依舊不回應。
霍邵書明白魯含菁不肯與他一起走的決定,可她是他的牽掛,縱使他硬著心腸,也放不下她。
不管魯含菁如何恨他,他都要把她搶回來。
她是他的,這一生一世都是;赤兀揚別想覬覦。
霍邵書在平易之的耳中低語。
平易之揚眉驚懼,不懂霍邵書為何下此命令。
霍邵書使了個眼色,要乎易之照做。
平易之暫且丟下霍邵書,彎身進入牢房。
魯含菁察到有人欺近,雙瞳霍地睜開,而平易之的掌風已至,它硬生生地在魯含菁的頸間劈下一記手刀,魯含菁便軟軟地癱在原處。
平易之將她打橫抱出。
霍邵書又命人去抓了個身量、體形與魯含菁相似的姑娘,削去她的左臂,將她關進地牢,又將魯含菁的發鈿替那名姑娘插上。
出地牢時,平易之順手放了一把火燒了地牢。
熊熊大火平白地燒去一條性命。
這是霍邵書有生以來頭一回做虧心事,他明白當情字走到這般田地,他是將心賠給了惡鬼,他已是個回不了頭的人了。
平易之與其他三名護院先護著霍邵書與魯含菁離開。
才出擎天堡,霍邵書便解下他的令牌,命令平易之幫他做一件事。「送我的訃文到書劍山莊。」
「少莊主。」四名護院驚聲低喚。
霍邵書不理會眾夫驚愕的目光,徑自說道︰「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霍邵書這號人物。」他邊說邊以內力運氣,自毀武功。
平易之見狀,想沖去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霍邵書自嘴角逸出一道血絲,淒惶地一笑。
他不後悔。
若此舉得逞之後,他將與魯含菁攜手共度自首,那就不枉他的一片苦心了。
霍邵書從平易之手中將魯含菁抱了過來,帶傷的他步履顛簸塢緩緩而行,從今以後,他與書劍山莊再無關聯,」他惟一的親人就是魯含菁了。
看著少莊主抱著表小姐踽踽獨行的這一幕落進平易之眼中,分外覺得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