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村時彥用了很久的時間才讓自己沉重的眼皮張開來。
眼一睜,首先落人眼簾的是——陽子捧著報紙在心痛,她嘴里還喃喃自語著︰優子的錢怎麼還?還有什麼阿婆的孫子的同學的女乃女乃現在不能死,死了就沒棺材本之類的無厘頭言詞……
他真的听不懂,只好奮力地張嘴,吐出一句抗議︰
「你吵夠了沒?」
喝!那是什麼聲音?
陽子倏然住嘴,頭慢慢地、慢慢地回轉,一雙清亮的眼對上的是高村時彥凌厲的目光。
「你醒來了!」她看他醒了,開心地直笑。
「是啊!」有她在他耳邊叨念,他還能不醒來嗎?
「那你好不好?有沒有頭暈暈的、想吐想吐?還是gB楮看不見、耳朵听不到的癥狀?’’她是怕他傷了腦子,留下了令人遺憾的後遺癥。
然而這樣的每一句關心,在高村時彥耳里全成丁刺耳的問候。
她就那麼希望他眼楮看不到或是耳朵听不見,是嗎?他的眼直直地盯著陽子富于變化的臉龐。
「完了!」陽子一聲慘叫。「我問了那麼久,你怎麼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他真的傷到腦子,所以變得笨笨的!
「我去找醫生來。」她得找醫生來救他。
陽子飛奔而去,高村時彥是連攔都懶得攔她,因為找醫生來也好,省得那個大而化之的女孩用她的嘮叨轟死他所有的神經。
※※※
醫生來了又走,交代了高村時彥的病情,言明高村時彥病情穩定,恢復的狀況良好,應該沒什麼大礙後,陽子才稍稍松了口氣。
她送走了醫生,返回病房,睜著雙眼瞪高村。「搞什麼?為什麼你明明好得很,卻裝成笨笨的模樣來讓我擔心?」她氣呼呼的言詞飄出她的在乎。
斑村時彥的眼閃過一抹驚奇。「你擔心我?」她不是很討厭他的嗎?
「廢話,我不擔心你,我干麼每天守在你的病床前,幫你擦臉、刮胡子,又念新聞給你听?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為、什、麼、耍、我?」
「我哪有耍你?」
「你沒有耍我,那你怎麼會在我問你話時,故意不理我,害我以為你傷到腦子,成了行動遲緩的病人?」
她張牙舞爪地數落他的不是,完全忘了高村時彥還是個剛剛醒來的病患。
這樣的齊藤陽子讓高村搖頭。「真難相信你這樣囂張的態度會是擔心我的表現。」
「這是兩回事。」根本不能混在一起談。「反正你就是跟你老女乃女乃一樣壞,既愛找我麻煩,又愛看我鬧笑話。」而全天下最最好心的人就是她自己,因為在面對這種惡人之下,她還能以德報怨,每天來看護高村時彥,完全忘了在她後頭還有個虎視眈眈的老巫婆等著抓她的小把柄,以數落她的不是,那個老巫婆——
老巫婆!
「啊!現在幾點了?」她沒戴表,于是習慣性地彎子,探向高村時彥的大手。
大手上的勞力士長針指著十,短針快到五;現在已經四點五十分了!那個老巫婆在這個時候都會讓家里的司機開車送她來看看她的寶貝金孫醒丁沒?
而老巫婆一來,就代表她的耳根子又有一陣子不能太清靜,所以,她得在老巫婆來之前溜走才行。
「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而這筆帳先記著,明天再來清算。
「BYE—BYE。」陽子揮揮手,身子飛快地閃出高村時彥的病房。
她來去都像一陣風,來得急去得也急,卻吹皺了高村時彥心中那片原本無波的心湖。
斑村時彥禁不住地想笑,納悶著她為什麼總是那麼開心、那麼無憂?
而這就是自己的目光總是禁不住地要隨著她打轉的原因嗎?
※※※
陽子先在高村時彥的病房外左右探了下,確定沒人之後,才閃身進人。
「為什麼你來探病總是像小偷似的,像是怕別人看到?」
連日來,陽子總會在下午兩點鐘準時出現在他面前,而他也漸漸地習慣陽子忙碌的身影在他跟前晃過來晃過去;但,他不懂的是,她來看他為什麼總是偷偷模模?
「唉呀,你不懂啦!」陽子不是懶得解釋,而是高村時彥是老巫婆的孫子,她總不能當著他的面說他女乃女乃的壞話吧!
看吧,就說她人好、心善良,那老巫婆還老是把她當成壞女人看待,深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把高村時彥生吞入月復。
「我今天帶來我最拿手的中華料理喲!有河鰻黃金卷、石榴蝦松、五香小肚,還有炒筍絲。」她將大大的料理盒捧到他面前,眨巴著眼眸,好囂張地問他︰‘‘我有沒有很賢慧?」她甜甜的笑容像是在等著他的鼓勵。
斑村時彥很沒轍地問她︰「你又要我給你拍拍手,以資鼓勵了?」不會吧,他手痛得就連舉手都有問題,而這鬼靈精卻老是要他鼓掌叫好,這真的太為難他了。
「我是為你好耶;醫生說你的手要多做復健才好得快。」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斑村時彥就是不懂得她的心。
「那你有沒有听過欲速則不達?」
「听過。」當她是個沒知識、沒水準、沒文化的化外之民喲,連什麼叫欲速則不達都沒听過嗎?「不過,我要你做復健是听從醫生的指示,是一步按著一步來的,這跟欲速則不達沒有任何關系。還有,醫生昨天不也說了,你的手傷好得很快。」這不就代表了她訓練有方,所以復健的成績才能如此杰出。
「對了,說到復健,我才想到醫生說你再過兩天就可以回家療養了。」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兩人再也沒辦法天天見面了。
想到這,陽子的笑臉垮了下來,喂食高村的手也不再動了。她的思緒陷入了低潮,苦惱著高村若沒有她在身邊,該怎麼辦。
好煩喲……陽子拿著料理盒,開始扒飯。
斑村時彥看得目瞪口呆︰那個中華料理不是做來給他吃的嗎?怎麼他吃沒兩口,她就照顧起自己的肚皮來了!
「陽子。」他喚她。
「干麼?」她沒好氣地回答,涼涼地瞥了高村時彥一眼。要知道她現在正心煩,所以別來招惹她。
「你在吃我的食物。」高村的眼瞥向陽子手中的料理盒。
「喝!真的嗎?」陽子倏然回神,才發覺她嘴里真的有食物。不好意思。」她怎麼可以跟病人搶飯吃?她真的是太不應該了!
「對不起,對不起。」陽子很盡力地又喂了高村幾口飯。
而她眉間的愁雲卻始終不曾散去。
她有心事,高村知道。
「有什麼煩惱就說出來,別一個人悶著。」
斑村時彥頭一回獻出他的關心,卻很無辜地招來陽子一記白眼。「還不是因為你。」
「我?」他剛剛可是一句話都沒說,怎麼可能又惹她心煩了?
「對,你,就是你。有事沒事復元得那麼快于麼︰想想看,一出院,誰來照顧你?」
「我們家有請佣人,再者,我也可以請看護。」他高村時彥不是非得她照顧、看她臉色不可。
「佣人,看護,那根本就不一樣。」」怎麼不一樣?」他倒是想洗耳恭听。
「怎麼會一樣?哪個佣人、看護會逗你笑、逗你開心?應該不會吧!陽子自問又自答。「因為你高村家的佣人若會逗你笑、逗你開心,你也不會變成悶葫蘆一個;要知道我是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把你漸漸改造得比較像個人,如果又讓你回去那樣一個家,真不知道你又要變成什麼模樣了?」這才是她所擔心的。
但,她沒必要把高村家說成地獄那般恐怖吧!向村時彥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因為陽子的表情是那麼認真,看得出來她是很認真地擔心他又變成不苟言笑的高村時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