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子利用父親傳給她的「技藝」,偷偷地潛進了中山家。
—進中山家,她才真的知道什麼叫做「富麗堂皇」。中山家……我的媽呀,他們的房子簡直是用鈔票堆起來的大宅。
她站在暗處看向里面,細細審視大廳內的設計與擺設,厚重的織錦沙發、壁爐、華麗的吊燈,以及數都數不盡的精品擺飾。
當然,最令她垂涎的是近在她跟前三尺處的美食佳肴。
懊把它吃個夠本的才對,畢竟她可是花了好大一筆錢去租來這件黑色小禮服。
想到她穿在身上的衣服,陽子下意識地又伸手去拉高衣襟,怕的就是這件低胸小禮服會讓她春光乍泄︰嘿,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陽子吸了口氣,抬頭挺胸,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在這場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晚宴里,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應該會忙著交際應酬、打招呼,沒有人會留意到她這個小角色才對。
陽子放足了膽子立在名流之中,忙著點頭、微笑、吃東西兼打探消息。
宴會上大抵來說分成兩大派,一為男人,一為女人。
男人談政治、談生意;女人則談家庭、談丈夫、子女。當然偶爾還穿插著一些小八卦,比如說——
「你們看看,摟著中山小姐的那位英俊男子是誰啊?」
陽子順著她們的竊竊私語兼比手劃腳看過去,兩眼對上的是高村時彥英挺高壯的順長身形。
「是高村時彥。」
「那個高村產物的會長!」陽子听到有人在低聲驚呼。
哦喔,看來高村時彥真的很有名。
「听說高村、中山兩家快成親戚了。」
「看高村先生與中山小姐出雙人對的模樣,看樣子外邊的傳言不假。」
「唉,我就是沒女兒,不然的話攀上高村時彥這個金龜婿,我們松島家也不怕後繼無人丁。」
「只怕你有個女兒也是無濟于事。你們瞧瞧,那中山小姐站在高村先生身邊,是多麼相稱的一對啊!’’
陽子嘴里吃著龍蝦,呷了口紅酒,眼神飄叼飄地又溜向高村時彥。
他摟著中山香織的模樣倒真如那些三姑六婆所說的那般相親。
「呃。」陽子打了個飽喝,周圍的六對眼楮同時看向她。
她們眉頭緊皺,像是在問︰哪來的野丫頭,這麼沒家教,吃個東西這麼不雅?
陽子讓她們的眼神嫌棄得很夠本,隨即拿著紅酒離開暴風半徑,省得待會兒那群八卦皇後一時興起直追問她的家世,到時候她扮功再怎麼厲害只怕也不敵三姑六婆的唇槍舌劍。
※※※
斑村時彥警告過自己,別去看那抹黑色的身影,但是,控制得住自己的人,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的眼像是有自主意識似的,三不五時便溜向陽子的方向。
她為什麼來?
斑村告訴自己這不關他的事,但,他的心卻想要知道;而就在他猶豫不決時,他的腳替他作了決定——他信步踱向門外,往她的方向走了過去。
听到細微的腳步聲,陽子轉身,回眸︰
見到他的人,她因酒而醺紅的臉蛋漾滿盈盈的笑。
他跟她一樣,席地而坐,肩並著肩,一點也不介意這樣合不合他們高村家的規矩。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要听實話還是假話?」陽子眨巴著眼笑望著他。
「都听。」他想知道她為什麼來,也想知道她為什麼有說假話的念頭?
陽子將臉轉向漆黑的天際,數著星子,不去看他的臉,只是思索著怎麼將事情的原由告訴他?
就從……美沙褚來找她說起吧。
「我有個好朋友,她父親經營工廠欠丁大財團的錢,大財團要我朋友的父親關閉工廠,將土地轉賣。
我那個朋友的父親是個硬脾氣,對于白手起家的工廠有著深厚的感情,說什麼也要把工廠硬撐起來。」
「他沒有那個能力。」高村時彥知道陽子口中的大財團指的就是高村產物。
「我知道我朋友的父親沒那個能力,但,那是他畢生的心血。」
「如果他沒有經營公司的本領,那麼他的畢生心血也只是一堆爛泥。」他毫無感情地開口。
陽子轉臉去看他冷凝的面容,眼楮就那麼直直地盯著,眨也不眨的。
「當我朋友一味地數落那大財團的負責人是多麼卑鄙、使盡下流手段逼他們家走上絕路之際,我還曾替那大財團辯駁過,說著在商言商那樣冠冕堂皇的話。
但,我多麼希望你高村時彥不是那樣只求利益便不擇手段的商賈。」
她的話刺痛了他。
這就是身為富豪人家的悲哀,在他們的人生中,向來只懂得求勝利,縱使那樣的成功得踩著別人的失敗,才能往上爬,他們也會不顧一切仁義道德地做了。
「我就是那樣不擇手段、只求自身利益的人。」所以她該擦亮眼楮看清楚,該遠遠地離開他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惡人。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嗎?」她抬起清澄晶亮的眼眸睇睨他冷寒的臉。「我可以相信你,相信你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她可以將那樣卑劣的標簽黏貼在他身上嗎?
「可以。」因為他就是那樣的人。
「縱使我跟你說,你所要營建的新市鎮將使近百戶人家沒有工作、沒有薪水可領,也沒有一個棲身住所,而他們的生活將陷入一片黑暗、沒有光明可言時,你仍然可以果斷地告訴我,你是個冷血的人,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她再問他一次。
他冷冽的眼迎向她,再一次回答她。「是的,我是那樣的人。」
陽子深吸了口氣,抿著唇,搖搖頭。「為什麼你說謊的時候,連眼楮都可以不眨一下?」
斑村時彥冷峻起稜的臉微微變得僵硬。她憑什麼這麼有把握他高村時彥是個有良心的人?
「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來這兒,我努力地說服自己是為了朋友的父親說情而來,但我知道這是假話,是我在欺騙自己的假話,因為我心里清清楚楚知道,我來是為了我想見你。」
那一句「想見你」擊潰了高村時彥佯裝的冷傲與不在乎。
他移眼盯著陽子的臉看,想看看她的眼神有沒有閃過一絲絲的虛情假意。但是,她的眸光一如以往那般澄淨。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陽子點頭。「我知道。知道自己喜歡那個坐著雲霄飛車會笑、會叫的高村時彥;知道自己喜歡那個听到‘生日快樂’眼眸便綻放光采的高村時彥。我想看那樣的笑、想看那樣無拘無束的高村時彥。」
她昂臉,眸中閃著水光,問道︰「我可以嗎?」可以再見到日前他朗朗而笑的模樣嗎?
可以嗎?
斑村時彥有股沖動想點頭說「可以」,但——
「時彥。」中山香織從宴會場內走出,介入了高村時彥與陽子之間,那股流竄在他們倆之間的曖昧硬生生地被扯斷。
中山香織看著高村時彥放柔的臉,又看向那席地而坐的……齊藤陽子!
中山香織一眼就認出來,不為其他,只因為齊藤陽子曾在她面前帶走時彥。對于情敵,女人向來有著很好的記憶力。
中山香織很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問道︰「齊藤小姐哪時候到的?怎麼先前在迎賓處沒見到齊藤小姐的人?」
中山香織明著是說他們中山家招待不周,暗地里卻是在懷疑齊藤陽子是怎麼進來的。陽子不笨,她當然听得出來。
「我有邀請函。」陽子大膽地扯了謊。
「是嗎?」中山香織很明顯地不相信。
陽子看向高村時彥,希望他能幫她解圍,但,他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倆在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