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兒?!」他喃喃覆誦了一遍,又說︰「如果你想留下來,那就留下來吧。」
連日來,冷仲幽只召瓶兒入帳侍寢,營區里若有什麼重大的宴會,坐在冷仲幽身側服侍的人總也是瓶兒。瓶兒的身分因為冷仲幽待她的特別而尊貴了起來,大伙當她是將軍跟前的紅人,因為除了瓶兒,沒有人曾在將軍的房間里過夜過,而她瓶兒,打破了冷仲幽的慣例。
現在瓶兒人前人後儼然是以「將軍夫人」自居。她深信,以將軍對她的特別,她一定會入主將軍府,不當夫人,也當姨太太。
「瓶兒現在就像是只驕傲的孔雀,老是翹高著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看了真教人討厭。」阿蠻拿著木棒,大力的拍打衣服,發泄她心中的不滿。「我怎麼看就看不出那個瓶兒有什麼好,將軍為什麼待她特別?真搞不懂。」「你生氣就生氣,別將怒氣發泄在衣服上頭,待會兒衣服洗破了,我可是會挨罵的。」無雙打趣的搶過阿蠻身邊剩
余的髒衣服。「以你現在的情緒,我看你還是別幫我的忙,省得到時候愈幫愈忙。」
阿蠻現在沒心情跟無雙搶衣服,她心里真正疑惑的是──「無雙,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嗎?」
「可惜什麼?」無雙頭抬也不抬,繼續忙著搓洗干淨衣服上的泡沫。
「當初你要是應允了將軍,當他的侍妾,那麼這個時候,你便不用在這洗衣服,而瓶兒便不會被將軍欽點入帳,瓶兒若是沒有被欽點入帳,那她今天就不會像只驕傲的孔雀,志得意滿的惹人嫌。」總之有了無雙,將軍的房間里根本就沒有瓶兒存在的余地。瓶兒之所以被嬌寵,根本就是無雙賒給她的,瓶兒她有什麼好得意的?
無雙的手停了下來。心里淒惶惶的是貞操的失落,而不是冷仲幽的遺棄。她早知道冷仲幽是個無心的人,她便不會傻傻的為他淪陷心房;他冷仲幽今兒個要寵幸誰,與她無干。無雙繼續洗衣服的動作,她笑著對阿蠻說︰「我現在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雜事,現在我在乎如何在日落前,將所有的雜事全做完,然後再回房好好的睡一覺,其余的旁事,我無心去在乎。」
「你──真的不愛他?一點點都沒有?」阿蠻不信。因為舉凡見過將軍的人,多多少少會被將軍給迷惑。
將軍雖無溫柔的面容,但他冷峻有稜的面龐與精實壯碩的身軀在在魅惑人心,一度,她也曾為將軍迷亂過;但,幾年下來,他的視線從未多情的看她一眼,于是,她放棄了。
因為這麼多年了,他都看不見她的痴心,那麼守著無心對她的男人便是注定一輩子的傷心。可是,無雙之于將軍是不一樣的;她看得出來將軍對無雙有著特殊的感情,這是一種女人的直覺,不需要太多的證明。她愛他嗎?
「不愛。」無雙斬釘截鐵地開口。「或許冷仲幽的氣質曾迷亂過我的心,但是,我不愛他,因為──他是個給不起愛的男人。」
阿蠻深深的喟嘆了。「為何面對將軍,你總是可以如此冷靜。」倘若今天無雙迷糊一點,不要這麼精明的去算計將軍骨子里真正是個怎麼樣的情人,那麼無雙的日子會好過一些,至少──她不用在這里忍受冰涼的河水,不用在雞未啼的時刻便起床。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好傻。」已將身子輸給將軍的無雙明明可以過得更好的日子,但她卻選擇了成天與髒衣服為伍,也不願接受一個「侍妾」之名。
無雙淡淡的一笑。輸了身子,換得日後的寧靜,值得,再值得不過了;她怕的是──冷仲幽的日夜糾纏,會讓她連心都輸給他。她要保留她的心,不讓人竊取它;而至于冷仲幽──無雙的嘴角釋出一抹笑。
「他的身邊現在有個多嬌多媚的瓶兒在,恐怕不久的將來,他真會收起他那玩世不恭的心,而真心的去對待瓶兒。」
阿蠻嗤之以鼻。「不可能的;將軍若真有心待瓶兒,那麼他不會差人熬藥汁給瓶兒喝。」
「藥汁?」無雙疑惑的望向阿蠻。「什麼藥汁?」
「你不知道!」阿蠻瞪大了眼,很明顯的訝異著。「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啊!只要是將軍要過的女人,隔天將軍一定差人送一盅防孕的湯藥給他的女人喝下,這是預防他的女人暗結珠胎,將軍要過你,你不可能沒喝的。」
無雙的臉倏然刷白。沒有,沒有,她沒喝過任何的湯藥;要是她喝過,她一定會有印象的。阿蠻盯著無雙乍青還白的表情,心中有層了悟。原來自始至終,將軍就沒想要遺棄無雙;他要了她的身子,卻沒有賜她湯藥,將軍想要無雙懷有他的孩子!
「老天!你現在可能懷有將軍的子嗣!」阿蠻開心的拉起無雙的手。「別再待在這冰涼的河水中洗衣服,太冷、太涼的東西會讓你小產,流失掉孩子的。」
無雙掙開阿蠻的手。「不會的,不會的!」她絕不會懷有冷仲幽的孩子。他們倆只發生一次關系,老天爺不會這麼殘酷,讓那唯一的一次在她身上留下永遠的印記。無雙雙手覆在月復上,這麼安慰自己,要自己別擔心;但為什麼她的心隱隱泛著不安,像是自己永遠逃月兌不了冷仲幽這個夢魘!
第五章
噩夢終究成真。她陸無雙這輩子真的得栽在他冷仲幽的手掌心里,逃不開來。自從上回听了阿蠻的那一番話後,這個月無雙特別留意了自己的月事,她深怕自己當真懷了冷仲幽的孩子。然而事實的真相是殘酷的,她這個月的月事遲遲沒來。無雙不敢去看大夫,她怕自己若是真有身孕,那麼,冷仲幽一旦知情,他會允許她把孩子拿掉嗎?
不!她不要冷仲幽的孩子,她不能冒這個險。
但是──她的肚子里若真的有小孩,那她該怎麼辦?無雙的目光定著在急湍冰冷的河川上。她還記得那天阿蠻懷疑她有身孕時,急急的要她離開冰冷的河水,阿蠻說︰「別再待在這冰涼的河水中洗衣服,太冷、太涼的東西會讓你小產,流掉孩子的。」太冷、太涼的東西會讓人小產……太冷、太涼的東西會讓人小產……太冷、太涼……會小產……阿蠻的話似催眠般讓無雙直往河的中央走去。她不要孩子,她不能有孩子。或許這個念頭對還末出世的小孩有些殘忍,但,她若真留下他,日後苦的會是他們母子倆。她不要日日對著酷似冷仲幽的孩子生活,這對她而言是一種折磨。她要永永遠遠的擺月兌冷仲幽,不再讓冷仲幽介入她的生活里。一步步的,無雙走向河里,她任由冰冷的河水沖擊著她的身子。
初春的關外,甫才融化的冬雪沿著瀑布嘩然而下,水流無情的打在無雙身上,無雙抖著身子,卻依然挺立站在河中央,感受河水沖刷她的生命力,感覺氣力一滴滴,一滴滴的從她身上流失。
「無雙!」阿蠻到處找不到無雙,一路循來,卻發現無雙像瘋了似的站在水中央!現在才初春,天氣還沒轉暖,無雙她為什麼徑在冰冷的河中央站著不動!無雙循著阿蠻的叫喚,望了過去;她看到了阿蠻焦急朝她走近,愈走愈近,愈走愈近……
無雙慘白的面容突兀的浮出一抹笑,她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覺得暖度漸漸離她而去──驀然,她瞧見了她爹。她爹遠在天邊,近在她眼前,爹朝著她笑,那雙溫暖的大手伸向她。無雙將她的手伸了過去,讓爹握住──阿蠻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無雙的身子直直的倒下,急湍的水流沖走無雙羸弱的身子,她像朵水芙蓉隨水流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