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兄,我……可以走的。」她用手隔開她與他之間的距離,想試著下來。
「芽兒,這個時候不要再跟我爭了好嗎?你不想當一輩子的瘸子是吧。」他將她的身子緊緊的撐著,不讓她掙扎開他。
芽兒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小師兄說得是,她再這麼堅持下去,只會延誤她的傷,而延誤了她的傷不打緊,又給小師兄添麻煩了,這才是惹人厭。
「對不起。」她並不是存心要讓自己受傷,讓他徒增困擾的。
她的客氣、她的生疏都讓他不好過。
他寧可芽兒像小時候那樣,總跟在他後頭,直嚷嚷著︰「爹爹要你陪我玩,你不可以丟下我。」
他喜歡芽兒黏他黏得很理所當然的模樣。
但都過去了,他與她之間的酸甜苦辣,只會存在他的記憶里,芽兒根本就不會記得的。
「小師兄?」
「嗯?」他陷在回憶里,走不出那樣心酸的滋味。
「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你總是這麼背我?」
「記得。」他這樣背著她背了將近一年,教他如何不記得!?
「那你記不記得有一回,我與你玩捉迷藏,我等你等到天黑,你才來。」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記憶了,鐵孟秋還記得那時候他才剛上山跟師父學藝,他什麼都還沒學到,使得常小芽兒,那時候,他只覺得芽兒好小,好討厭,所以──後來──後來他怎麼了?
「我為什麼到了天黑才找著你?莫非,你躲遠了!?」這一段記憶,他竟不復記憶。
「不!我沒躲遠,我就待在小兔洞里等你。」回想起那一段往事,芽而覺得很傻。「我一直以為我只要乖乖的躲在小兔洞里,你一定會很快的找到我,但是……我整整躲了三個時辰,等到天黑,還不見你尋來。」
他曾經犯的錯由芽兒口中緩緩道來,只讓鐵孟秋更難受。
他記起了那一段往事,他記得做當初是為了拋棄芽兒,所以才提出要玩躲貓貓……沒想到她這麼天真,真以為他是要跟她玩,所以興高采烈的跑去躲起來……
他早想到芽兒除了小兔洞便沒處可去了,只是,他那時候對芽兒跟前跟後的追隨在他身邊很厭煩,所以,他根本就沒去找她;直到天黑了,他肚子餓了,才想起芽兒──原來,當初他曾經那麼惡劣的傷過芽兒。
「小師兄,芽兒想問你一件事。」是她擱在心里頭兩年的事。
「什麼事?」
「當年,你是真的找不到我嗎?」
鐵孟秋完全愣住了。難道──這問題橫陳在芽兒心中多年,難道當年她人雖小,但卻敏感的察覺到他的厭煩!?
不需要再開口回答她的問題,芽兒就可以從小師兄僵直的身軀中知道事情的真相。
當年,他根本就沒找過她。
突然之間,芽兒覺得好悲哀,好想笑。
原來小師兄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就覺得她煩。「難怪你總是要叫我小噩夢。」原來她在他心中一直是場噩夢,永遠拋卻不掉的噩夢;芽兒突然覺得眼楮有點痛,鼻子有點酸,心……好難受。
芽兒佯裝堅強,當剛剛的那一番話不曾發生過,而將頭埋進小師兄的肩頭上。
「我好累,好想睡,肩膀借我一下。」
再靠一回,就再靠這麼一回,從明天開始,她會真的忘掉小師兄,開始學著當大師兄的好妻子。真的,她會忘掉小師兄的。
第八章
鐵孟秋明顯的察覺到芽兒對她的態度不一樣了。芽兒不像昨天那樣,處處與他針鋒相對,反而事事順著他;而這樣的現象沒帶給他任何的喜悅,反倒是突顯著一股不安的情緒。為什麼?鐵孟秋瞅著眼看向芽兒。
芽兒猛然回頭,對上鐵孟秋眼里的疑惑。她回給他一個甜甜的笑。「有事嗎,小師兄?」
他搖搖頭,一邊笑著回答說「沒事」,一邊將連夜趕工完成的手杖遞給她。
「你做的?!」芽兒將那木造的手杖接了過來。
他點點頭。
「你一個晚上沒睡?」她瞅著眼詢問他。
他沒回答,逕是不語;但這樣的無語正說明了他一夜無眠的事實。
芽兒幾乎要哭了。
怎麼可以這樣子?!
說好過了昨夜,她就必須忘了小師兄,要一心一意的為當大師兄的妻子做準備!但──小師兄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為了給她做根手杖而一夜沒睡!
芽兒將手杖緊緊的握住,不讓心中翻攪的情緒將自己淹沒。
不行的,不能再陷下去了。要知道小師兄對她一切的好只是基于責任,沒別的情感,她若讓自己深陷到不可自拔,最終受苦、受折磨的人還是她,還是她呀,她怎能再這麼執迷不悟下去!
要笑!對,要笑。
她得笑著跟小師兄說「謝謝」,就像尋常的師兄妹那樣。
芽兒吸吸鼻子,不讓自己太激動。
「謝謝小師兄。」她猛然抬頭,給了鐵孟秋一個開心的笑。
芽兒的笑容同小時候一樣甜美,那句「小師兄」也叫得一點都不勉強,但听在他的耳中,為什麼會覺得有些難受;就像那句「小師兄」,就只是小師兄,一點別的情感成分也不可能有。
傻啊,鐵孟秋,芽兒本來就只當你是小師兄,本來就沒別的感情在,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看不開!
「小師兄,你看!」芽兒柱著手杖,開始練習走路。
小師兄好能干,能將普普通通的樹干削成這麼實在的手杖,不但輕巧而且還削得光滑,連一丁點的木渣子都沒有,一點都不扎手。
芽兒練習得忘了形,只當那手杖是她的腳,連走個路都像是在飛。
「芽兒,小心點,別走那麼快。」她的腳才剛消腫,不應該再受折磨的。
芽兒回頭粲然一笑。「你別擔心,有你做的手杖,走路都能比你跑得快,你瞧!」芽兒開始玩起她的特技,用一只腳與一根手杖左右的急走著;突然,一顆石子絆住了她輕盈的步伐。
「小心!」他手腳的動作比嘴巴快,在「小心」兩字說出口時,人已奔到芽兒的身旁,抱住了她搖晃的身子。
他撐不住她猛然撞來的重量,忙翻轉身子當了芽兒的肉墊子。
「對不起,對不起!」芽兒抽離起身;心慌的查看被她壓在身下的小師兄有沒有傷到哪里?
鐵孟秋忍住胸口被她撞著的痛,強顏歡笑著。「不打緊的,小師兄沒事。」
芽兒還是不放心,直翻他的衣袖、領口,看看小師兄有沒有被削尖的石子擦破皮……沒有血漬,沒有傷口,小師兄一切都好。
芽兒才想松一口氣,她的手突然踫到他掌心的粗糙。她心慌的握住小師兄的手,查看他的掌心。
一根根細小的木渣子扎滿了他的手掌。
芽兒再拿起他的另一只手,同樣的傷痕滿滿的都是──
她再也沒辦法佯裝堅強,淚水無法抑制得住。「很痛的,是不是?」平時,她若是被筷子的木屑扎到手,便疼得直想哭,此時小師兄的手掌滿滿的都是傷,他怎能不疼、不痛?!
「沒事的,這點小傷傷不了小師兄的。」他收回手掌,不想讓芽兒難過。
芽兒卻將她的手揣在手中,不讓他掙開。「我幫你把這渣子挑乾淨。」
「我自己來就行了。」
「是嗎?」她抬起淚汪汪的眼望著他。「那你剛剛為什麼不挑?為什麼要讓它們留下?」為什麼要讓她看見了?為什麼要讓她看了難受?
「不是的,芽兒。」實在是因為手杖做好時,她便醒來了,並不是存心讓她難受──
他知道要是讓芽兒知道他為了做她的手杖,而弄得滿手全是傷痕,那芽兒鐵定是不會原諒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