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嘆什麼氣?」青衣推著他問。
玉庭扮委屈地開口︰「你們兩個在談什麼,我都不懂。」
「不懂,就學呀。」青衣嗔怪著玉庭就是懶,懶得花心思去跟尹紅相處,懶得去比手劃腳。
玉庭搖搖頭。「我說不好。」
「不好?怎麼不好?」
「我學了手語,是可以跟尹紅談天說地,但是,尹紅卻不可以跟別人交談,所以說這個法子不好。」玉庭笑了一臉的賊意,又說︰「但是,若反過來,尹紅若學會用普通話跟別人交談,那麼,她不就可以跟大伙們交朋友了嗎?」
「尹紅她既听不見也說不了話呀,這如何听得了別人所說的!」青衣依舊不明白玉庭葫蘆里究竟是在賣什麼膏藥,怎麼他的心思變得這麼難懂。
「我們先教她讀書、寫字。」這就是他偉大的計劃。
「讀書!寫字?」
「對,就是讀書、寫字。」玉庭娓娓道盡他的主意。「我們先教尹紅讀書、識字,這一來,她便不是個文盲,日後便可以讀些古雜文來排遣她空閑的日子,二來嘛,我們以後就可以跟她用紙筆來交談了。」
「哦,懂了。」青衣一雙媚眼睨了夫君一眼。「也就是說咱們孫大少爺就是懶,懶得去學手語。」所以才想出這個好方法來,看來,懶人未必是件懷事。
「你少取笑我了。」玉庭忍不住又用鼻子去磨蹭青衣。「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尹紅好啊。」
「我知道,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識字啊。」這樣尹紅跟別人交談一樣有困難。「你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青衣的手指點上玉庭的鼻尖,指責他不盡心。
「冤枉啊,老婆!」他垮下個臉,裝無辜。「其實我早想到了那個問題,而且還有了解決之道。」
「願聞其詳。」是洗耳恭听嘍。
「調皮!」玉庭捏了捏青衣那粉頰。「就關心尹紅,冷落了相公。」
青衣輕手打落玉庭的手。「快說呀,不說就不理你了。」
「是是是,」他真是怕死她不理他了,他說︰「我們只要教會了尹紅識字,便可以利用她識字之便,教她‘看人說話’。」
「看人說話!」她又不懂了。「怎麼樣才算是‘看人說話’?」
「就是看著人家的嘴巴,就可以讀出那人所說的呀。」
這下子,青衣是真的懂了。尹紅只要識字,那麼她便懂得字義,也就可以趁著字義,了解一般人的「說話」!
「哦,玉庭,你真的好聰明。」青衣禁不住地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驕傲地昂起下巴。「你現在才知道。」轉身,也打算給青衣來個回擁,不料,青衣早就放開他的身子,換去抱尹紅了。
青衣打著手語,告訴尹紅說︰「走,從今天起我便教你讀書、識字。」
「讀書!識字!」尹紅不信,不信她有生之年也可以跟正常人一樣,可以讀書,可以寫字!
青衣不由分說,拉著尹紅的手,便往書房里鑽,看得玉庭心中好不是滋味。
他老婆又不理他了!
???
在東廂房里,每天上演的是嘻嘻哈哈的歡笑場面,但,在西廂房中,白鈴的繡閣里,卻是一天冷落過一天,人跡漸少。
青衣剛進這個家里,曾也有不少的下人們是站在她這邊的,每天來看她,為她抱不平,但是,隨著日子漸漸長了,下人們看到青衣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那般,漸漸的,他們也能接納青衣當他們家的姨女乃女乃了。
起初,白鈴對于青衣也是有恨的,但是,很不濟的,日子久了,她跟那些丫頭、長工們一樣,心里多多少少也開始體諒青衣的處境。
她知道青衣當初也力拒過玉庭的追求,是玉庭不放手,是玉庭用他一生的幸福來跟青衣的冷絕對抗,最後,青衣輸了,所以,她嫁進了孫家。
倘若,有人該為這段不幸的婚姻付出代價,那也該是她自己本身,而非玉庭非青衣。
是誰教她太痴傻,愛上一個不愛她的人。
「咳,咳,咳——」白鈴拿著手絹捂著口,咳下她一身的病態。
「少女乃女乃!」蘭兒趕緊趕過去扶著她家的少夫人。「我去找周大夫來。」
「不!」白鈴拉著蘭兒,不讓她去。「不用了。」
白鈴虛弱的身子依著窗緣,沿著牆邊靠,她看著外頭的一片春意而搖搖頭。「不用去請大夫了。」
「可是,少女乃女乃你的病——」
「死不了的。」
「死不了,也得醫啊。」周子飛教人給請進屋里來。
他與他爹都是孫家的專屬大夫,跟孫家算是兩代交情。這些日子,他更是常進孫家的門,就為了眼前這位少夫人的病。
「你老是這樣足不出戶,沒去吸些新鮮的空氣,也難怪你的病老是好不了。」
他知道少夫人的病,不只病身,還病心,她的心不開朗,整日抑郁著,也難怪她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弱。
「我開的藥,你吃了沒?」周子飛擔心的眼望視著白鈴。
「還有。」白鈴氣虛地答著。
「還有!都幾天了,你藥還有!」他回眸責問蘭兒。「少夫人常不吃藥,是不是?」
「縱使是熬了,少女乃女乃也多半是教人拿出去潑了。」
周子飛一听,怒視著白鈴瞧。「你這麼拿自個兒的身子去受罪,這又是何苦呢?」她這樣折磨自己,孫玉庭也不會回到她身邊的,不是嗎?
白鈴知道,知道自己如此這般,玉庭都不會瞧她一眼,她只是——「只求個痛快。」
「痛快?誰痛?誰快?」子飛的眼瞅著深切的痛楚。「你曉不曉得你這個樣子,只是讓那些心疼你的人心更痛罷了。」
白鈴的眼對上子飛眸中的痛楚,她的心一擰。
周大夫他——
「我再開個藥給你,三天後,我會再來,再來看你的藥吃了沒,身子有沒有好些。如果,你讓我知道你沒按我的藥方子吃藥,那——」他擰著眸中的憂心,黑幽幽地覷了她一眼。「那我這個大夫就引咎辭職。」不再當孫家的專屬大夫,不再上孫家,不再看她這樣任自己自生自滅下去。
白鈴傻了。
當她望著周大夫眼中的那抹深幽時,她整個人都傻了。她識得那樣的眼神,那是一種深絕的痛楚,就像當初她對玉庭絕望時一樣——
這個男人在為她的不愛惜自己而覺得心傷!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白鈴是生是死,是要自我放棄、自我折磨,又干他周子飛什麼事?
白鈴瞅著無言的眼問他。
子飛回避她眸中的疑問,徑是開了個藥方子遞給蘭兒。「照這個藥方子去抓藥,一日照三餐,熬給少夫人喝下去,我三日後還會再來一趟。」
第8章
白鈴的病情在周大夫細心的調養下日漸好轉。
他三日來一次,一次開三天的藥,漸漸的,白鈴習慣有個周子飛的身影在。
她知道,這樣的她是不貞潔的,但她就是沒辦法拒絕周子飛深情的眼光。
子飛的目光讓她重拾原有的自信,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個女人,她白鈴還是有人疼惜、有人愛,並非只是個棄婦。
有著這樣的想法,白鈴開始期待三天一次的醫診。
最後,她還戀上子飛看她的目光,那是她期盼好久的目光,一個男人看待女人的目光。
「蘭兒。」
蘭兒對白鈴福了福。「小的在,少夫人有所吩咐?」
「你,可不可以幫我——幫我出去買個桂花糕?」白鈴的語氣略微猶豫,她不大確定自己是否真要如此做!
听少夫人派下來的差事,子飛和蘭兒同時錯愕,抬頭看白鈴。
白鈴被他們倆盯得不自在,徑是心虛地回避他們的疑惑,別過頭說︰「我,只是突然想吃甜點——如果,如果你沒空,那,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