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檐邊,湊成雙的五對小豬吊飾居高俯望這一切,已經竊竊嘻笑了好久好久,只是沒人瞧見,兩個人都沒瞧見
「你下星期六晚上空給我,可以嗎?」
當喜萌說要好好謝他一頓,唐諾還以為是看電影或吃飯之類的,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是約他到這里——新莊棒球場。
「陳致遠,安打安打全壘打!陳致遠,安打安打全壘打!」
「三振、三振、三振、三振」
場內場外加油聲沸騰成片,今晚是象獅總冠軍的第六戰,目前獅隊以三比二取得領先,只要再勝一場,就能榮登總冠軍的寶座,換句話說,象隊勢必背水一戰,力挽狂瀾。
喜萌拿著加油的啦啦棒,一邊用力敲打,一邊跟著人家興奮嘶吼。
「喜萌,水。」他將礦泉水遞給她。
「哦,好,謝謝。」她咕嚕嚕地猛灌了口,又開始吶喊「安打安打全壘打」。
唐諾看著她活力十足的樣子,很難想像不久前她還病懨懨的。
「呼呼呼,我不行了。」中場休息時段,喜萌直喘氣,並將手中的啦啦棒塞到他手里。「唐諾,換你了,啦啦棒給你。」
「換我?」唐諾瞪著手里的那兩支啦啦棒。
「是啊,換你來玩哪!」她說得理所當然。
說真的,他實在很難想像自己跟著一群人忘情加油的模樣。「你累了就休息一下,等有力氣的時候再加油。」
听他這麼說,喜萌不禁懷疑。「唔唐諾,你看不看棒球?」
「看,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從發生職棒簽賭案後,就很少看了,現在工作這麼忙,我更沒時間去注意棒球的消息。」他用下巴往場內比了比。「這兩隊,我最熟的是教練,上場比賽的小朋友都不知道誰是誰了。」
既然看,那麼應該是「我猜,你沒來現場看過,對吧?」
「是沒有。」唐諾挑高了眉,回答道。「以前,有時間就看轉播,沒時間就看報紙,沒來現場看過。」
「那真是太可惜了!」她大大嘆了口氣,當場決定好好教導唐諾。「其實,這很簡單,你只要跟著前面那些人的動作就好啦,口號也很容易,反正領頭喊什麼,你就喊什麼。」
唐諾笑笑,沒表態。
「好嘛好嘛!你會發現很好玩的!」她催促。
「這」
「試試嘛、試試嘛」
就在兩個人意見相互拔河之際,突然,有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呼喚。「萌萌?朱喜萌?」
雙眼迸了燦亮,喜萌立刻轉身。赫!丙真是她認為的那個人哪!
那個人向她用力揮手,然後大步走了過來。
他頭戴棒球帽,上身是寬大的短袖T-shirt,配了條牛仔寬邊長褲,橘、藍的色調搭配,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搶眼,那是種放肆的帥氣——唐諾暗暗打量著,同時,不自覺地開始評估他和喜萌的關系。
「我真不敢想像,居然能在這里踫到你。」那個人笑露一口白牙。
「我才要大叫不可能咧!嘿,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魂回來見我的哦?」喜萌輕輕在他肩窩打了拳。
「哇哇哇,你你你你謀殺親夫啊?」他捂住挨她一掌的痛處。
「喂喂喂,你你你你是什麼親夫?」她瞪他一眼,雙手交抱胸前,嗔道。「你不要誤了我的大好姻緣,咱們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好狠,一點關系都沒有,好歹我們也曾經」
「說得好,就這兩個字‘曾經’!」喜萌攔截他的話,稍稍斂了笑容。「所以這種玩笑,你別亂開比較好。」唉,他呀,從以前就這副德行,總是口無遮攔、葷素不忌的。
听她這麼說,同時又發現到她身邊有個男人,他爆出大笑,直接調侃。「我就說嘛,萌萌怎麼會這麼狠心,原來是因為正牌的就在旁邊哦?」
正牌的他的用詞讓她紅了臉。「喂!林宸翰,你別亂說話。」
「難道不是嗎?」林宸翰索性直接轉向唐諾,朝他伸出了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林宸翰,星辰的辰加個寶蓋頭,翰林院的翰。」
「唐諾。」態度穩沈,唐諾和他握了握手。
「你沒讓她帶書來看球吧?」
他的話讓唐諾听得一頭霧水。帶書?這跟看棒球有什麼關系?
不等他回應,林宸翰自己叨叨說了起來。「高一的時候,我們來看棒球,萌萌她竟然從頭到尾都在K歷史課本,背一堆有的沒的。看書、看書,那場球,兄弟就是這樣被她看‘輸’的!」
「是這樣麼?我還不知道她的功力這麼高強。」唐諾始終面帶微笑,因為一個成熟的男人絕不會拈酸吃醋,那樣太難看了。
四方響笛驟然齊鳴,整個棒球場充斥著刺耳的聲響,昭告全場臂眾,總冠軍第六戰即將繼續進行。
「啊,糟糕!比賽要開始了!」林宸翰哀叫了聲。「Vivian要的礦泉水」
「唉你怎麼跟我認識的林宸翰一模一樣,半點長進都沒有?」他還是這麼不體貼啊,喜萌忍不住嘆息。「你還是快去買礦泉水吧,你再讓那位小姐等下去,人家恐怕要去報警了。」
「不會、不會。」他又恢復嘻皮笑臉了。「Vivian是跟我從紐約回來的,她一句中文都不會講,怎麼去報警?」
喜萌差點昏倒。「你放不會說中文的女孩子一個人?林宸翰,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趕電燈泡走。」他怨懟的表情夸張得很。「萌萌,我還是住在姑姑家,電話跟以前一樣,你再找我吧,我會在台灣待到十一月底。」
「再說吧。」
「萌萌,掰嘍!」他揮揮手。「唐諾,掰掰!」
林宸翰來去都像陣旋風似地,待的時間很短,造成的影響卻相當顯著。喜萌明白感受到唐諾斂起了情緒,兩人間的氣氛,沈了。
棒球場上又是歡聲雷動,燈光還是亮得扎眼,「安打安打全壘打」和「三振三振三振」的喊嘩依舊互不相讓,只是這會兒,連她都失了加油的勁力。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今晚,她約唐諾來看棒球賽,應該是道謝兼玩耍才對啊
比賽結束了,有一方勝、有一方敗,但究竟是獅隊如願拿到總冠軍,還是象隊成功創造生機,他們兩個都沒心思理會。
走在十點多的新莊街頭,唐諾大步在前,喜萌緊跟在後。前頭的,思忖著該不該開口問;後面的,猶豫著該不該主動說。
直到進了車內,喜萌終于下了決心。
「唐諾,等等,先別發動車子。」
「嗯?有事?」暫時停止手上的動作,唐諾還是擺出淡淡的笑容。
「你想問我一些問題,是嗎?」偷眼覷他,喜萌問得小心翼翼。
「沒有。」他又不是她的誰,問東問西的可就顯得胸襟狹窄了。
「真的?」她才不相信呢!假如唐諾真的不在意,那後來的僵硬氣氛怎麼說?
「真的沒有。」
喜萌干脆幫他說了。「你想問,那個人是誰?對吧?」
「哪個人?」繼續裝傻。
「林宸翰。」要玩奉陪。
「我知道他。」他說得不痛不癢。
「但不知道他和我的關系。」她接得不疾不徐。
「我何必要知道他跟你的關系?」聲調微揚,唐諾的語氣終于露了一絲躁。
盡避唐諾矢口否認,然而,對他聲調、語氣的變化,她可比誰都熟悉哪!現在既然林宸翰的存在確實對他產生影響,她就不再跟他打迷糊仗了。
「林宸翰是我的國中同學,也是我的初戀男友。」
初戀男友——這個答案唐諾一點都不意外,但沒來由地,胸口就是像硬生生挨了記悶棍,暗暗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