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冥急欲上前察看她的傷勢,卻遭旁人介入--「姑娘,你沒事吧?」
來者是名年輕男子,顧身挺拔、面容冷峻,著的雖是尋常莊稼漢的衣裳,卻隱隱有股不平凡的氣度。
一見到其他人,西門凜霜如溺水者抓到浮木,立刻朝他伸手。「拜!麻煩你扶我起來,我的腳扭傷了。」
「霜霜……」冷青冥瞅著她。
西門凜霜抱定主意不看他,一徑跟陌生男子請求。「拜!」
男子眸眼銳利,似乎覺察出他倆關系不尋常;正自思忖該如何動作時,又多了名攪局者,這回是個小泵娘,清秀臉蛋上有雙靈活的烏瞳,滴溜溜地轉著。
她一來就指著冷青冥的鼻子,給了頓結結實實的數落。「你呀,一個大男人竟然欺負一個小泵娘,真是羞死人啦!」
男子搖搖頭,又好氣又好笑。「小月,咱們不清楚內情,先別下結論。」
「哼!我可是有眼楮的,剛剛發生的事,我看得一清二楚。」她不服氣地指了指自己的眸子,然後索性不理兩個男人,直接轉向西門凜霜。「來!我拉你起來,小心點兒,慢慢來!」
西門凜霜朝她感激一笑。「謝謝姑娘。」
在兩名不速之客的幫助下,西門凜霜由那男子背負著離開了,自始至終,她的目光不曾瞥向他,即便是匆匆一眼。
冷青冥望著那三人遠去的身影,沒來由地閃過兩幕記憶,一是母親臨終、一是父親臨終。兩件事發生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但卻有個相同點︰都是他眼睜睜地瞅著一場最痛的失去,一場永遠無法追回的失去。
這摹然襲來的記憶,是不是表示他將要失去她了?
即使,不是死別……
※※※
「疼、會疼…」
「你忍著點,我現在正要檢查你有沒有傷到筋骨。」男子握著她紅腫的右踝,以指輕壓。
「她傷得怎麼樣?」另外那位姑娘也蹲在他旁邊,關心問道。
「應該沒有什麼大礙。」男子揚起頭,給了西門凜霜一記安慰的溫煦笑容。
她還沒回應,小泵娘倒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哇哇大叫了起來。「你……你居然在笑、在笑耶!」
「笑?」西門凜霜瞧了瞧他,再轉向那姑娘。「他笑,很奇怪麼?」
「姑娘,這……你有所不知啦!」站直了身,她拍拍西門凜霜的肩,脾月兌的模樣仿佛萬事盡在胸中。「這家伙呀,平日總是板著臉,活像戴了張冰冰冷冷的鐵面具,火燒、刀砍、石磨、水沖,全都沒用。」
「有這麼糟麼?」小泵娘話說得有趣,讓她不禁瞅了那男子一眼。「我倒覺得他待人和善體貼,應該挺好相處的。」見小泵娘不以為然地猛搖頭,于是她又加了句;「我不說謊的,這話絕非造假,我是真這麼覺得!」
「許是他心情好唄!」小泵娘朝那男子吐了吐舌頭。
西門凜霜瞧在眼底,心窩頭又是暖又是酸,那種帶了甜的親呢,既熟悉又覺陌生吶……冷哥哥,現在不知怎麼了?經過這次,她和冷青冥之間,恐怕連最後相系的情誼都斷了吧;原先,她還望能留下兄妹之情的……
「姑娘,你怎麼稱呼呀?」那姑娘丟問過來,她這才猛然回過神。
「我……我……」該報真名麼?這里是江南,在陽谷東方家的勢力範圍內,若報出西門凜霜,風險似乎大了些。
最後,她決定了。「我叫冷霜。」
姓冷,從他的姓。
「白天追著你的人,是誰?」
「他……他……」該怎麼說他們的關系?西門凜霜勉強給了個回復。「他是我哥哥。」這總該是最安全的答案吧。
「哥哥?那不就跟咱們同樣?」那姑娘在自己跟男子間來回比了比,漾了笑。「我是戚小月,他是戚大日,听名字就知道咱們是兄妹啦!」
戚小月還有問題。「你哥哥怎麼對你這麼凶?」
西門凜霜想也不想便替冷青冥辯解。「其實他不凶,你別誤會了。」
「不凶?」輕哼自鼻噴出,顯然戚小月並不同意。「他要是不凶,會跟你動手麼?還害你扭傷了腳踝。」她頓了頓,繼續探問︰「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想到適才自己月兌口而出的辯解,西門凜霜不禁紅熱了臉,現下戚小月再丟個如此直快的問題,當真讓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吶她來不及開口,威大日便已斂了容色凜了聲,對戚小月說︰「人家腳傷正痛著,你急著問東問西,又不是審犯人。」
他的口氣並不粗惡,可一听便知嚴厲得緊。
戚小月听了,當場抿緊了嘴、黯沉了臉,有丁點惱,還有更多更多的委屈。
西門凜霜心思敏透,自是覺察出氣氛有異,立刻含笑打國場。「這點傷,不礙事兒的。姑娘有什麼問題,盡避問。」
「沒問題,我沒問題要問。」戚小月悶悶丟了句話。「冷姑娘你好好休息,我還是不在這兒打擾了,晚安。」
說完,甩頭就往門外去。
這下子,西門凜霜可尷尬了。勉強湊出個笑,她忙對戚大日說︰「小月姑娘生氣了,你快去安慰她吧,兄妹總是和和氣氣得好。」
戚大日濃眉緊攢,若有所思似地直瞅著她。未久,他低嗓地道;「我先送你到床邊。」
「沒關系,我自己……」
她正想回絕,豈料話才到一半,身子倏地騰了空,竟是被他攔腰抱起,驚得她霎時不知所措,粉頰燒得紅透。
「早點安歇吧。」將她輕放床沿,戚大日客氣地微微頷首,神容依舊市斂。
如今,房里獨剩她一人了。西門凜霜望著門扉,心中興了困惑--這對兄妹,人是良善,但著實奇怪;妹妹怪,哥哥更怪。
懊怎麼說咧……總覺得兩人不像真正的兄妹!想到這,她不禁笑了。說到底,她和冷青冥也非真正的兄妹,沒什麼資格去論斷戚家兄妹的關系。
她怔怔想得出神,全沒發覺窗欞外有雙深摯眸眼,凝瞅著,未曾稍移……
※※※
接下來幾天,她和戚家兄妹算是相處甚歡。
戚小月是個機靈慧黠的姑娘,常有如珠妙語,很討人喜歡;戚大日性子穩沉,連表情都少有變化,很難去揣測他思緒在轉些什麼,莫怪乎當初戚小月會用「活像戴了張冰冰冷冷的鐵面具」來形容他。不過。她感覺得出來,戚大日偶爾瞅向她的目光里,似乎帶了點……疑惑?!
而當她面對戚大日時,也常涌生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早該認識他,但她很確定在這之前與他素昧平生吶!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投緣」吧,沒得解釋的……當然,日子過得開心之余,她沒忘了初衷。不過,要找到適當的夫婿人選確實不容易,否則不會三年招親都沒有結果。
「為什麼來參加西門家的招親?可有心愛女子?若能成親,之後有何想望?」當初會擺出這三道題,是有她的用意的。
為西門家而來,為西門家而娶,成親後萬事以西門家為重,就是答案;如果已有心愛女子,那更好,她不希望夫妻情重,要不然她原有的內疚會更深。
因為,那是欺騙。
娶一個兩年不到即將病筆的妻,娶一個為了生子才結合的妻,娶一個心里牽掛著其他人的妻,說什麼都是欺騙吶!
只是,她別無選擇--
那年,她十三歲。一個寒風瑟瑟的冬夜……「霜霜,你來。」
爹顫顫的手向她招著。
房內只有她和爹。自窗隙竄進的寒風吹得燭火明明滅滅,仿佛是爹微弱將止的呼息。雖然不明白爹為什麼要摒開其他人,她還是乖巧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