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麼殺人凶手是誰?又為何擇你做為嫁禍的人選?」
「如果我告訴你,殺人凶手現在就在我身邊呢?」她平靜地說,臉下猶是坦然的微笑。
「你是說……」
廳里的一干人全將訝異的目光集中在步斂塵身上。
「宮茜衣是我殺,沒錯。」他冷冷地說,對于眾人的目光灼灼,絲毫不放在心上;而對于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他也絲毫不隱瞞。
這這這……怎麼會這樣?假的殺人凶手和真的殺人凶手走在一塊兒?
「我想,完顏姑娘應該有些事情尚未說出口吧?」鐘易已經感覺到此案不若表面上看來的簡單。
「事實上,是有人拿買命錢請驚鴻收拾宮小姐的性命。」話是對著鐘易說沒錯,但談到他,她還是不自禁地瞥了身旁的他一眼。
「驚鴻……驚鴻……」方峻听到慕南如此稱呼步斂塵,登時手腳冰冷,頭頂發寒,顫聲問︰道︰「難道……你是‘回雪驚鴻’?江湖上專收買命錢的頭號殺手?」
是啊!難怪他的輕功之高令人昨舌。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而「回雪驚鴻」正是江湖贊他輕功之高,已達無人出其右的境地。
對江湖草莽之事,鐘易雖然所知不多,但「回雪驚鴻」一名,確實響亮!眼前言語不動氣勢自出的步斂塵,果然如他當初所臆──龍非池中物呀!
「那你怎麼會和完顏姑娘一路?這沒道理呀!」方峻抓抓後腦勺,皺著粗眉問道。
「那是我的事,閣下無須知道吧!」他臉上是習慣的淡然,拒絕回答之意卻是再明確不過。
鐘易笑了笑,緩和一下氣氛,繼續先前被中斷的討論。「既然兩位在整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已經很清楚了,那麼,此案的焦點應該在于……計劃殺宮茜衣的唆使者?」
完顏慕南的柔荑覆上步斂塵的!然後朗聲說道︰「是的!這也是咱們不敢找官府援助的原因。以此人的地位勢力,要是咱們倆貿然出面,後果會如何,鐘大人想必相當明了吧?」
鐘易點點頭。「也就是說,‘青蟠碧螭’根本不在你手上?」
「的確不在。事實上,我根本從來沒見過‘青蟠碧螭’,更不明白秦鎮岳為何要將這個罪名裁在我頭上。」
「嗯……」的確,這個問題目前尚無線索可循。
「秦鎮岳,」鐘易抓住她話中的另一個重點。「就是你和驚鴻調查後得到的結果嗎?」
「唔。」步斂塵解釋道。「他願意再花十萬兩要我殺了完顏。」
「哈!這老賊!」方峻忍不住哀掌大笑。「算來算去,他這一著可是大錯特錯羅!本來以為最穩妥一步棋,沒想到竟成為滿盤輸的關鍵。這呀,就叫作,‘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從筆跡上判斷的。」她將紙條和合約一並拿給鐘易,並加以說明。「這約是他親自寫明;如有必要,宮小姐的另兩名婢女情兮、盼兮亦有相同的,屆時可為引證。」
「嗯,很好。」鐘易接過仔細比對,睿目閃過一絲贊賞,這個完顏慕南確實聰慧心細,曉得證據尚須講求可信。
「大致情況我明白了。」他摺收好重要的物證,笑著說。「今晚你們就好好休息吧;明兒個,咱們再一塊兒想想要如何誘秦鎮岳這條狡猾的毒蛇出洞。」
「謝謝。」步斂塵和完顏慕南同時起身,並向他頷首致意。
「跟我來吧!」問巧說,听了這種種,她很高興小姐果然不是殺人凶手。
慕南握住她的手,眸子里蘊滿溫和及親昵;因為離散,讓她更珍惜和問巧間的情比姐妹深。
這夜若是有夢,只怕夢里的她也會這般笑眼盈盈的吧!
※※※
經過幾日在月吟小築商討對策,大體上計劃已經擬定,就等著執行了。
懊高興的,自己的罪嫌總算是洗清了,可越到後來她的心情就越沉重。原因,她早明白,卻拿不出來半點辦法。
憂悶的思緒壓得緊,無以成眠的她,只得一人踽踽在小築後頭的樹林里踱著,盼望藉著夜風帶走幾許憂愁;倘若,那愁那憂真的重得連刺骨冷風也攜不動,那麼,至少讓寒意冰凍起她的知覺吧!
「你在做什麼?」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步斂塵的聲音倏忽在身後響起,完顏慕南愕然轉身,卻不知如何以對;或許,真如他曾說過的──聰明女子在面對感情時,往往是最笨最傻的?
「你哦──」他輕斥著。「這天氣快入冬了,還挑這個時候出來,小心著涼染上風寒,你身子骨又弱,真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一面對她,他個性中最隱諱的婆婆媽媽,就莫名其妙地全現了形。
完顏慕南瞧著他的溫柔,心里又苦又甜──驚鴻這個神情,唯有她才見得到,然而,沒有人知道,她還能保有它多久。
她怕的,就是這件事呀!
因著這層憂懼,她不敢說話露了情緒,人卻快步上前,主動投入了他的懷抱,雙臂牢牢環住他的背,螓首埋了進去,想要尋求一絲溫暖。
「哦?莫非,你是在等我?」步斂塵語氣反常的輕松,甚至是帶著濃濃的戲謔和玩笑意的。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他才努力想法子讓她開心──這是他能為她做的;因為,最終的決定權,並不在他的手上!
「不害臊!」埋在他懷中的慕南嬌嗔了一句。雖然臉上掛的是虛弱的笑容,但至少她也在盡力了。
「不害臊的,是你吧!是誰主動投懷送抱的?嗯?」
「好,既然你這麼嫌棄,那我也不好厚顏賴著。」
她放開雙手月兌離他的溫暖,人背過身去,不再多說;的確,被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自己的行止太過放肆了。
「那換我如何?這樣咱們可又扯平了?」他笑著從後頭將她環摟人懷,手垂放在她腰際。
「扯平」──這讓她想起在衡洛園發生的事,一切俱因彼此情呵!
「驚鴻,」她柔柔喚他,柔荑貼覆上放在她腰際的手,苦笑著說︰「我想,我又開始害怕了。」
「我知道。」他收起玩笑的態度,沉聲應著。「也很感動,居然有如你這般溫柔可人又蕙質蘭心的女子,為我擔著心。步斂塵此生死而無憾了。」
「你是明知我是擔心,還故意說出那個字讓我牽掛的,是嗎?」
「哪個字呀?」還是忍不住逗她一逗。
「就……那個字嘛!」她哪時事說得出口呢?
今夜的他怎地如此反常,講起話來老是帶著玩笑味道,讓她想專注地結起悒悒憂思也沒法兒!
「哪個字呀?我真的忘了!」話似無辜,其中卻自有深意。「所以,你也就別再想、別再追究了;這樣可好?」
她懂得,當然懂得;半晌,慕南才化心語為輕輕的答應。「嗯。」
「你還怕不怕?」他的聲音還在她頭頂旋著,很近,很近。
「怕!」不必遮掩什麼,她答得肯定。
「很好,咱們又址平了!」他笑了笑,說︰「我也怕!而且,我怕的事還不止一樁咧;我怕你會怕、也怕你在怕的事,最怕的是你是不是能好好的!」
慕南驀地想起他說過的──因為她,他學會了恐懼。而她,!正是讓他受怕的根源,是吧?
「是啊!咱們又扯平了。」她也笑了,這回笑得實在多了;同時,她徹底了解了一件事兒──這輩子,她是甭想學會不憂不懼了。
「看到這里有個膽小表和你一樣擔心受怕的,有沒有覺得好一點?至少,有人跟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