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無人應理。
倩兮輕輕地撫拍自個兒的胸口;試圖平緩心里不安的騷動,見四周確實沒有什麼不對勁,便走上前輕輕拉開簾幔,想要看看小姐睡得是否舒妥,沒想到……「啊……」倩兮萬萬沒有想到,映人她眼的官茜衣居然讓她嚇得馬上跌跌撞撞沖到屋外,嘶聲喊人。「來……來人哪!小姐……小姐出事兒了!快來人吧!快來人哪!」
慕南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宮茜衣的情況,但是從傳兮既驚且懼的神態也能約莫猜出個大概了。
是他,不會錯的,唯一有可能行凶的──是他!
然而,她只是一個孩子呀,怎麼有人可以心狠手辣到不放過一個孩子?更甚者還如此神色若,仿佛事不關己?她圓睜看眸子,悲憤進駐,再無畏如刻鏤般地朝他狠狠瞪去。
人聲雜沓,猶似野火漫燒,迅速燃遍整個山莊,想必宮茜衣的死已經引起驚天動地的軒然大波。
懊是他離去的時候了!
步斂塵知道再待在這里無異是自找麻煩,雖然以他的身手盡可以不憂不懼,但……他看了看懷中的人,直覺是把她一並帶走;否則,眼前這位行動竟能讓他不知不覺的勇敢姑娘,很可能會成為他的代罪羔羊。誰會相信官茜衣的死與她無關?而他──「回雪驚鴻」,向來沒有讓旁人背黑鍋的嗜好!
「咱們走!」無視于她美麗眼眸中載著對他的控訴,步斂塵一手提劍、一手環摟嬌軀,將她的身子藏許在他的保護之下,以一飛沖天之勢破頂而出。
「刺客!刺客!」聲響立刻吸引所有守衛的注意力,眾人如鐵受磁般地圍靠過來,喧嘩大作。
不過,凡夫俗子可攔得住展翅欲翔的飛鴻?
步斂塵往下冷冷瞧了一眼,身形微晃,便消失在眾人的眼界之中,翩然不見影蹤,徒留下一干人驚詫的膽顫……
※※※
出了明劍山莊,步斂塵挾持她回到寄居客棧的房間。
「你何不干脆殺了我?」完顏慕南生平第下次用如此寒冽的語氣說話,臉上慣有溫柔的笑容早已隱遁藏匿,對這種毫無人性可言的冷血魔鬼,那顯得太矯情太多余!「殺人,對你來說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嗎?既省事又符合你陰毒的個性!」她從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對別人冷嘲熱諷的潛力。
「你──還不夠格要我殺你!」他斜斜睨了她一眼後,逕自拿起酒痛飲一大口,神色仍是漠然一片。「沒有人替你出賣命錢,你,沒有讓我動手的價值。」
哦?這麼說來,是有人出錢買下宮茜衣的命?完顏慕南聞言,思緒迅速在腦中整理運作。究竟是誰,對一個靠藥石延續生命的孩子也無法容忍?究竟會是誰?
「那麼,你應該可以放了我吧?像我這不諳武藝的弱女子,對你不可能有任何幫助;而以你的非凡身手,我顯然也不具有做人質的功用。」
「可以。」他答得倒是爽快。「只是,你會後悔的。」
「後悔?」
步斂塵本再開口,只是靜靜地飲啜他的酒,反正,到了明天就可以證明他的揣測是否正確。
這夜黑的濃稠,隨著人窗的風,凝結了房里的空氣,成為化不開的沉默……
※※※
她急急閃人窄巷,身抵壁牆,貪婪地大口大口吸氣,全身虛月兌的無力感,從四面八方來,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天哪!事情怎……怎麼會變成這樣?」抬眼向天,完顏慕南秀眉緊蹙,不解她喃喃自問︰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有成為懸賞逃犯的一天!
離開客棧回明劍山莊的路上,充耳所聞談論的都是昨夜明劍山莊主人宮茜衣慘死的意外。
「那個婢女真是沒有良心,官家好意收留她,結果居然聯合外人竊取,‘青蟠碧螭’殺主逃逸。天老爺實在是太沒眼了!」
「是啊!爆家為咱們這些小百姓做了這麼多事,最後竟還慘遭如此變故︰天若有知,那種忘恩負義之徒該受五雷轟頂的報應!」
「沒錯沒錯!要不是有內賊,就憑明劍山莊銅牆鐵一壁般的層層防衛,哪有宵小能越雷池一步?」
「听說,那個賤婢姓完顏……」
「完顏?那不是女真狗的姓氏?哼!我就知道,像這種喪盡天良的壞胚子,不是蠻夷種還會是什麼!」
接下來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听下去了,反正不出漫罵她無恥卑賤以及詛咒她早受天譴這兩類。
站出去為自己清白辯解的念頭不是沒有醞釀成形;但是理智告訴她,如此魯莽行事並不見得能夠化消群眾怒火,萬一處理不當,也許,她連澄清的機會也沒有就會喪命在憤怒的群眾手中。
所以……她,只有選擇暫時逃開。
一夜之間,她的生活徹頭徹尾地改變了,變得那麼突然、那麼迅速,快得讓她措手不及。
「問巧……」她輕輕喚了這個名字,曾經彼此扶持走過這麼多年,而今,這個在心理上能給予依靠的朋友卻不知所蹤,偏又遭受天下人的誤解……背倚在牆的完顏慕南,此時此刻真的覺得好累好累……從昨天與那凶手對峙到現在,她已經抽盡體內所有氣力,再也無法支撐了。
她的身子順著壁,緩緩坐倒在地;眼中蘊積的淚水,像是應和般地沿著面頰劃出兩行晶瑩,無聲無息滑落下來。
埋首于弓起的膝上,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懦弱,也許這樣的堅持顯得很無謂,但,卻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堅持的了……「她……」他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原本緊抿的嘴唇,微微開啟輕輕吐出一個字。
事實上,打從她走出客棧,步斂塵就沒讓她離開過自己的視界,與她保持相當距離悄悄跟著;至于,理由為何?原因是什麼?就為了證實他的猜想是否應驗嗎?他不知道,依舊木然的表情並未給自己任何答案。
完顏慕南沿路一切所聞所見自是絲毫不差地人了他的耳,而她的臉色從原先獲得自由的容光瀲灩到現下如雪慘白的轉變,也沒逃過他的注視,只是,步斂塵始終就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就這樣跟著……直到……「
「後悔了?」他冷冷說道,沒有幸災樂禍的譏嘲,只是習慣性地不在言語上加溫。
沒想到他最後還是現身了,偉岸昂藏的身軀立在蜷縮的完顏慕南旁邊;在地面形成的陰影,恰巧為她遮蓋了炙陽的放肆。
他突然出現的身形和聲音,並未驚嚇到她;也許,是這一夜一日的變數迭生而讓她熟悉了這樣的感覺。
「不!」她簡短地應道,螓首仍舊深埋,听起來聲音悶悶的。「怎麼,看到這樣的情形,你很開心?」
說真的,如果能夠不再見到這位冷血的凶手,她沉重的心情會好過些,可她不是沒有想過,要洗清她的冤枉非得牽扯上他這個真正的凶手,何況,沒有理由任憑那幕後指使的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開心?不,這種情緒字眼對他而言,太激烈了!尤其,落井下石更非他所好。然而,同樣地,向他人解釋亦不是「回雪驚鴻」的習慣;因此,步斂塵決定維持他的靜默。
「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嗎?」她慢慢起頭來,必須仰得老高才能與他相對,但他背陽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卻依舊無法看清。
「行!」他答得肯定。「只要你付得起買命錢。」
真是個不可救藥的殺人狂!完顏慕南很深很深地睇著他,在心底悄悄搖頭嘆了口氣。這個人的心里,難道只有「殺人」兩個字嗎?本來對他的感覺很單純,就是厭惡,這會兒卻有一種不大相同的柔軟情緒開始抽芽……不過,她無暇去細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