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的事,我天生體虛,常會這樣的,倒讓姊姊擔心了。」慕南蒼白的容顏依然浮現平日恬靜誠摯的笑容。
「可要好好歇息,莫累壞身子了。嗯?」
意晴撫撫她無血色的頰,流露出關心之情。這些日子下來,因著浣寧和慕南常常接觸,意晴居然有一見如故的感覺,這是很難得的──她自己也明白,或許是她蕙質蘭心的善解人意,又或許,是她知書達禮的溫婉氣質;總之,雖然兩人平時各有各的工作,但是一種姊妹間的情感確實在她心底生根發芽了。
慕南也知道她對自己的那份心系,否則忙碌的她不會丟下工作徑自來探望情形;慕南的內心悄悄嘆了口氣,正是由于了解後產生的動容,使得她倍嘗矛盾與掙扎……到底她該怎麼做呢?
「瞧你精神有點兒恍惚,應該躺下來的。」意晴說完,便欲扶她平躺。
「不……不是。」慕南將垂落耳旁的雲鬢輕輕順回耳後,有些緊張……卻不容自己再猶豫,因為這是唯一能讓每個人生存的方法。她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開口。「我……我……不知道該不該同姊姊說,這事兒……」
意晴微微感到奇怪,慕南少有如此欲言又止的吞吐情形……莫非真有什麼重要卻不便啟齒的事情?「你說,別有什麼顧忌。」
慕南困難地開口道;「是這樣的。今晨我起得特別早,在莊里四處走走逛逛,無意中瞥見項莊主和一個著女真戎服的士兵竊竊洽談,覺得頗為奇怪……姊姊知道嗎?」
女真?意晴猛然一驚,臉色忽地刷白。
不!不可能!她腦里此起彼落地響著這樣的吶喊。她應該相信他的。意晴很快推翻乍听時懷疑的念頭,淡淡笑了笑,如常地說︰「不會吧,定是你沒看清楚,歸雲莊和女真蠻子怎麼會有瓜葛呢?也許和項莊主談話之人只是衣著與蠻子戎裝相似吧!而且距離又遠,很有可能看錯的,你該不會就是這樣子著涼的吧?」
「我……」慕南一時語塞,現在實在沒辦法,只有低聲地承認。「也許真是我看走眼。」
「好啦,別淨想這些雜事,你該珍重自己身子的。來,我扶你躺下。」意晴替她蓋好棉被。「好好休息呵!我得趕去長青樓了。」
慕南順從地點頭,並乖乖地閉上了眼。意晴這才匆匆趕往早該到達的長青樓。
※※※
奇怪!怎麼不見了!
王力勤直到要寬衣就寢時才發覺平日系在身邊的金印居然不翼而飛,他急忙在自己的房間內東翻西找。
這可是將來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憑證呢!無論如何,他是不能遺失的。
都翻遍了整個房間卻仍沒有金印的蹤影,難不成是掉在莊里的某個角落?那麼要尋找可就難上加難了。
王力勤罩了件袍子,提著燈籠,就按照今日行事的記憶走著、找著,很仔細地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炳!傍他尋到了!就在通往長青樓的廊廡柱邊,所幸不很顯眼,否則難保不會給人拾了去。
王力勤俯身撿起心中的那塊寶貝。極其專心謹慎地吹落上頭沾染的灰塵,原本拉緊的心弦也因此弛松。他不禁對著那枚寶貝,喃喃道︰「寶貝呀寶貝,你可讓我找得又急又辛苦。還好你終究注定是我的。」
這時,一道白影自黑暗處倏地閃出,由背對而相向,那人開口︰「這印是你的?」
此人正是蘇意晴。或者是天生的敏銳細心,讓她在經過這兒時居然能瞥見不起眼的角落有件物事,本來看看是何東西以還失主的,沒想到……她心一涼,整個人似遭五雷轟頂般完全震懾住了!
「金敕四品輕車都尉爵璽」!這代表什麼?歸雲莊確實和蠻子互通聲氣,做出叛國害民的下流勾當?前些時候慕南妹子所說的莫非是真的──這印會不會是項昱遺落的?她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信任是否過于一廂情願,但是,那種斥責自己不該懷疑的聲音也同時響起。為求真相,意晴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你……你……」王力勤沉浸在喜悅之中沒多久時間就因她的乍然出現而告終結,一時之間還無法調適過來。
「這印是你的?」她冷冷地重問一次,臉上的溫度和問話語氣一般,同樣都能把人凍死。
居然是她──蘇家小郡主──發現的!真……倒楣!
看她面無表情的冷酷模樣,以及她手提的那柄長劍,不由得讓僅披件外袍、什麼兵器也沒放在身上的王力勤心驚肉跳……只怕說實話後自己的命就……但是臨時要編個謊言又談何容易!嚇得他心跳怦怦如雷響,驚得他大氣不敢吭一聲,清楚知道冷汗一顆一顆自背脊滑落的數目有多少。心里暗叫︰「糟糕!糟糕!」卻仍擠不出片言只語。
「快說。」蘇意晴依舊只是低低地開口。但很顯然她的手指沒有她說話沉穩,已經「鏘」一聲推出數寸劍身了!
「是……是……是……」王力勤想到一個替死鬼,正合用;不過必須拖些時間才能讓他臨時瞎扯的謊話更無破綻。「是誰我真的不能說……我會小命不保的!」
蘇意晴不再多說,猶如寒冰中燃燒怒火的眼光,毫不隱藏地射向他。其中的蘊意不言而喻。
經過短暫的岑寂,王力終于緩緩開口。
「是……是……我的。因為我負責和大金朝廷的聯絡,所以霍王爺封了個爵位給我。」
「聯絡?霍王爺?」
「是的。」王力勤佯裝無奈。「自老莊主開始即一向采取與大金合作的態度,我們這些在底下的人能如何?為了生存,只能奉命行事了。」
「唉!」他輕嘆,繼續說道。「其實真正最得利的還不是他們項家的人,項昱已經被封為‘上柱國將軍’了!」
不!不會的!不可能的!
蘇意晴如此告訴自己,卻依舊有種疼痛在五髒六腑間不斷地蔓延又蔓延,加深再加深,仿佛被利刃鋒鏑割刺剜剟……她咬著牙強忍地將話從嘴中逼出。
「我……我不相信。」
王力勤輕嘆一口氣,以十分了解,甚至是憐憫的語氣說道︰「我也料想你會不信,哪個女子見了咱們俊逸非凡的莊主不是神魂顛倒、言听計從的,就算你是郡主娘娘也得拜服在莊主的魅力之下。是不?蘇意晴?」
乍听自己的名從他的口中出現,意晴的心好像正飛速地朝著深不可測的崖谷墜落;已經無可挽回什麼了,不是嗎?只能眼睜睜任它跌個粉碎了。
項昱,項昱,真是你?
一切似乎有答案了,雖然她還是澀澀地又問︰「你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莊主告訴我們的,否則還能有誰呢?」
是啊,能有誰?即使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王力勤理直氣壯的回答讓她發現如何的準備都是不夠的。現在,她知道了,如果那崖谷有名,一定是叫作「絕望」。也罷!跌個粉碎就隨它去吧,這樣應該再也不會感受到炮烙般的痛楚了。
此時此刻,眼前的王力勤已經不重要了。蘇意晴只是近乎僵硬地說︰「你走吧!」
王力勤求之不得,卻不忘在心喜之余為自己作最後的辯護。「蘇姑娘,請不要讓莊主知道是我說的。我一個人的命不值什麼,我爹和我的妻兒……」
蘇意晴不待他說完,旋又隱身黑暗消失離開。目前在她的腦中想見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項昱。
※※※
「岳兄弟別來無恙!」項昱起身向剛縱身入屋的一名男子抱拳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