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對表妹的關心投以感謝的眼神,的確是有些累了,而且──他可不想留下來,以免慘遭池魚之殃。
※※※
意晴稍事歇息後,精神好了些、思緒也清晰多了。
她是該走的,或者當初根本該無所顧忌地一走了之,既然寧兒有兩個表哥照料,她應該可以無憂無慮地離去的,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心湖會掀起一漪酸楚?即使一再告誡自己這些人是項國夫最親的兒佷輩,依舊無法抑阻這種情緒,她有些無奈地勾起一抹苦笑。
她知道自己的意志遠沒有當初堅定了;共處歸雲莊的那個月中,常會在獨處的夜里,不經意地想起日間浣寧和項瑋孩子氣的拌嘴而輕笑,不經意地想著一旁觀戰的項昱唇角微揚而垂首澀澀。現下,思及昨夜情意繾綣的吻,她仍不禁燒紅了雙頰,心生蕩漾。
這是不可以的!她甩甩頭,想藉此拋開這些念頭,便何況昨夜乍見蘇忠投下的謎團,以及身分未明的仇人,都是她必須好好追查的,她不能期望自己在軟弱的心志下依舊能完成復仇的願望。為了死去的父親和弟弟、為了王府內上上下下數百條人命,她必須堅強起來。
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她沒有選擇權力的宿命。
她毅然決然地離開,未留下只字片紙……
※※※
「表哥──」浣寧高聲驚呼,完全不顧自身的淑女形象,急急忙忙地奔到兩位表哥的廂房,直接打開房門。
「什麼事?」項瑋望著撫著心口喘著氣的寧兒,眼中盡是笑意。原本兩人針對日前走訪情形所進行的討論,自是被這莽撞的小妮子給打斷了。
「不……不……不好了,」浣寧深呼吸三大口,續道︰「亦卿大哥不見了。」
項昱霍地站起,他一直以為她是疲勞過度正休息著而不敢打擾,孰料……
項瑋不解地看著平素穩重沉著的大哥變了臉色。這蘇亦卿的影響力可真不小啊!他不痛不癢地開口︰「也許他有急事吧!我們也留人家很久了。」
「可是……」浣寧忙嚷著。「亦卿大哥居然連道別都沒有,我不相信!」
項瑋抑不住心中翻涌的醋潮。「事實擺在眼前也不由得不信。大概是他不知如何開口,又或者他怕被你硬生生地強留下來。本來天下就無不散的筵席,你也就別大驚小敝的了。」
浣寧知道瑋表哥是不可能幫她的,瞧他一副幸災樂禍說風涼話的模樣就有氣,索性不理他,轉向站在一旁沉思的項昱。「大表哥,怎麼辦?真的就讓他這麼走啊?」
的確──乍聞此消息對他而言宛若青天霹靂,震得他有幾秒鐘不知該如何反應。但是,「找到她」這念頭隨即蘊生,重新開啟他的思考。
必須作個妥善的安排……項昱盤算著。
終于,他開口了。「我會負責找到她的。」
項瑋愣住了,怎麼會是這種答案?蘇亦卿不過是個外人,難道要因他不告而別抓她回來認罪?最奇怪的是,就憑歸雲莊在華北的勢力,只消一聲令下,不到三天一定可以揪出蘇亦卿的行蹤,何須莊主親自出馬?
「大哥,這樣做不妥吧?上個月往西域的商隊該在這幾天返回,我們必須趕回去主持,不是嗎?」
「瑋弟,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吧!」
項瑋還想爭辯什麼,卻被項昱的手勢制止,項昱緩緩說道︰「瑋弟、寧兒,你們對于八年前雍親王府滅門血案有何印象?對于爹的逝世又知道多少?」
兩人皆皺起眉,不知為何有此唐突疑問。項瑋不解地說︰「雍親王府滅門血案是當年的大事,只不過那時我十歲、寧兒七歲,恰巧被爹送去衡洛園,再被接回歸雲莊時已是在辦喪事了,接下來你就都明白啦,只是,大哥怎會這麼問呢?」
項昱並不直接回答。「瑋弟,項家男兒在年滿八歲就必須至天山的端木師父那里習武,直到二十歲才能回來,這你是知道的。所以,八年前我的歸來是在這兩樁事之後,對于其中詳情自也不清楚,不過爹的遺書中曾囑我不要只追溯過去,而要盡早投入未來,並且警告我千萬不能涉足政治。我懷疑爹的死和雍親王府一案有所牽連。尤其爹和雍親王蘇泓有深厚交情。」
「以時間上來推斷,不是沒有可能。但我還是不明白這兩件事怎麼會串在一起。更何況爹是病逝的……」
「等等,」一旁听得興味盎然的浣寧倏地開口,打斷了項瑋的話。「我們三人誰都不在場,所有的經緯也全是從王叔那兒听來的。現在想想,舅爹的身子向來健朗,怎麼會得急病而撒手人寰呢?而且以遺書的內容來看,舅爹根本不希望大表哥來關心之前發生的事,可見舅爹的逝世並非我們所知道的這麼簡單,或許他想隱瞞什麼?」
「寧兒所想的與我不謀而合。也許爹是保護我們避免卷入一場黑暗混亂的紛爭。」項昱道。
「但這和蘇亦卿有何關系?」項瑋仍是不明其中關聯,驀地靈光一現,若有所悟。「莫非……莫非他和雍親王蘇泓有關?」
「是他的兒子?」浣寧接下來問道。
「答對一半。」項昱頓了頓,才說。「是蘇王爺的女兒。她真正的名字叫蘇意晴。」
這真是具爆炸性的消息!項瑋和浣寧當場驚得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你騙我……」浣寧低低細細如夢囈般地開口,她崇拜仰慕的亦卿大哥竟是女兒身?這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事實。
項瑋莫名地有種輕松感,只是想到自己曾經不明究里地大喝飛醋就覺得有些抱歉。他高興地說︰「大哥是何時知道的?」
「知道她是女兒身是在歸雲莊,知道她的身分卻是昨夜的事。」項昱答道,並續言︰「我若猜想的不錯,她必定知道得比我們多一些,畢竟她曾親身遭逢那場變故。」
浣寧好困難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慢慢地回過神來,平靜地說︰「所以你要找她把當年的事故查清楚。」
「嗯。我懷疑八年前的劇變是有人主持策劃的,爹的死因也有必要弄明白。」項昱說,心底卻知道還有一個私人理由不容許蘇意晴就此消失。「瑋弟,你帶浣寧回莊,商隊的事兒全權交給你了。」
雖然項瑋才十八歲,某些方面也許還稚氣未月兌,但在生意和工作上的表現絕對可以令人放心,從十五歲開始慢慢參與莊務的運作,經驗上也還不算太女敕。
「我明白。只是大哥,人海茫茫你如何尋她?要不要通令各鋪人手幫忙?」
「不。此事不宜泄漏,你兩人也不要傳消息出去以免打草驚蛇,至于她人在何處,我自有辦法找到。」
「沒問題。」
「我明白。」浣寧和項瑋同時應道。
項昱點點頭,身形一晃已出了房門。
※※※
「求求你們,我這身老骨頭沒什麼用了,我的兒孫還年輕,求大爹們放過他們,我可以代他們一死。」他涕泗縱橫地匍匐在地,一遍一遍地哀求著。
「什麼?我不能這樣做!王爺待我們一家子恩重如山,我怎麼可以背叛他?你殺了我罷!」
「好好好,我答應就是了。只求你們別傷害我的兒孫,我願意……我什麼都願意。」
……
「不──」一陣驚呼,蘇忠自床上坐起,他拍了拍跳動過快的心口,用衣袖胡亂地抹去滿額的冷汗。已經是第三天了,從掃墓祭拜那夜算起,他已整整三天無法安睡,每晚被夢魘糾纏到片刻不得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