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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相信,蘇忠走入的竟是金太宗之弟完顏霍的府邸。這代表什麼意思?她直瞪著那塊高懸的門匾,遲遲不願承認所見。當然,其中的隱情她仍不知曉,但顯然事有蹊蹺,否則何以跟隨蘇家多年的蘇忠會在金人手下工作?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或許等送浣寧回歸雲莊後,這里是她的第一個目標。
正當她預備返回客棧之際,有人輕拍上她的肩,動作之迅捷巧妙,讓她絲毫未曾發覺,這點發現使意晴心驚跳了一下,倘使這拍蘊足了內力……
她警覺地立刻抽劍回身,卻在看到來人時愣在當場。
「項……項……莊主。」天哪!他跟蹤多久了?怎麼自己一點也沒有察覺?她下意識地還劍入鞘。
「蘇亦卿,或者──」項昱看著她圓睜的眸子,慢慢地說。「我該叫你蘇意晴?」
「你……」仿佛自己的保護被看穿、被刺破,她強自鎮靜定定地續道︰「你果然知道了。」
項昱不發一語,盯著夜風中益發顯得柔弱的她,心中深藏的情愫不禁油然而升;那細瘦的肩膀承擔了如此沉重的家仇八年……這也就能夠理解為何她總是在外人面前隱藏保護自己,漠然孤絕的背後是錐心刺骨的痛。
「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我的?」為了掩飾內心的狼狽,意晴半轉過身子,淡淡地開口問著無關緊要的疑惑。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用意,但還是回答︰「你和寧兒連夜趕路時恰好被我和項瑋瞧見,于是就跟在你們身後,接下來你們發生的事我們都一清二楚。所以今夜在你出客棧後,項瑋就心急如焚地去看顧寧兒,而我,就追你至此。」
「為什麼要跟蹤我?怕我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她諷刺地扯了扯嘴角。
「你要知道原因嗎?」項昱慢慢地扳過她的身子,毫不遮掩地望進她如泓秋水的星眸中。
無處可逃……在他灼熱的目光凝視下,意晴發現冰冷的面具正逐步消融,化成水波盈蓄在雙眼中。
情不自禁地輕托住她的下巴,項昱俯身下去,低低地在她的唇邊輕訴。「這就是答案。」而後沒有猶豫地覆了下來。
意晴被這突如其來的吻弄得心神慌亂,卻仍在他的溫柔下如醉地閉上了眼。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疼惜愛憐的情意不斷由項昱輾轉吸吮的唇瓣傳來,熨得她的心都熱了、燙了。
理智極力阻止她繼續沉淪在這場纏綿之中。腦中有個聲音正盤旋著︰他是項國夫的兒子呀!
驀地,她推開了他霸道的溫柔鉗制,盡避臉蛋盡是燒著的紅暈,她依舊命令自己要冷靜,低聲地說︰「你不該這麼做的。」
項昱听出她聲音中的輕顫,他是明白她的,只是執起她的手,柔聲道︰「該回去了。」
一路上兩人都未再開口,意晴卻從他緊握著自己的手中,感到很久不曾出現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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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覺睡得可真好,前幾日的疲憊這會兒倒是連本帶利地討了回來。浣寧舒服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果然服藥飽睡之後,精神氣力就恢復得差不多了,心情自是大好,這床是肯定待不住了。
哦?奇怪的是桌上有個穿藏青布衫的男子趴睡著,當然不是她一向著白裳的亦卿大哥。會是哪個醉酒之人進錯房間?這種想法讓她打了個冷顫,別說是有損名節,連貞潔都險些不保……
「喂喂喂!你給我起來!」浣寧沒好氣的說,搖撼著對方肩膀的手更是粗魯。「你這個人怎麼搞的,隨便闖入別人房間。」
對方居然沒有反應?好哇!還睡!本姑娘不小小發個威,還真是便宜你咧!浣寧使勁兒地叩敲他的腦袋瓜兒,邊說道︰「趕快給本姑娘起來,否則我上府衙告你侵犯良家婦女。」
她想了想,覺得不對勁,連忙改口︰「不不不!是‘企圖’侵犯良家婦女!喂!你听到沒呀?」
那人居然依舊動也不動,這下子浣寧開始緊張了──這人……不會已經……「過去」了吧?
越想越覺得心里毛毛的,一思及方才所有對他不敬的動作,更是嚇得去了三魂七魄。
「不會吧?」她戰栗地囁嚅道。整個人俯近想去探清真相。
突然那人抬頭大喊一聲「哇!」,驚得她立時跟著尖叫起來,那人連忙捂住她的小嘴。
「你想嚇壞全客棧的人呀?」此人正是項瑋。一夜守在浣寧身邊,直到她燒退了,才在天快亮時打個小盹。沒想到這睡得香甜之人居然以如此「殘暴惡毒」的手法對付他,自要小小地討回個公道。
浣寧看清楚他的面容後立即停止,長吁一口氣,驚魂未定地開口︰「瑋表哥,是你。」
放心過後才登時省悟,這使壞之人就是眼前的這一個,怒氣頓生地揮拳打向項瑋的肩胸。「你欺負我,害我嚇得快哭了,該打!」
這小妮子力氣恢復了!項瑋心下大是欣慰,也就由著她粉拳直落。
浣寧自個兒倒是累了,搓揉著因用力過度而有些疼痛的小手,還嚷嚷道;「都是你啦,生得這麼結實,連想要出個氣都不成。」
項瑋被她那副齜牙咧嘴的俏模樣給逗笑了。「這麼一來,我還得道歉嘍?良家婦女?」
紅霞倏地飛上了浣寧的雙頰,她佯怒嗔道︰「你那時就醒啦?居然還故意裝睡嚇我,哼!以後不理你了,誰教你老是欺負我。」
「你忍心不要我啊?良家婦女。」
「別那樣叫我!」她臉上的紅暈又加深了。「本姑娘還是個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的黃花大閨女呢!」
「黃花?你又沒戴什麼黃花,怎麼可以稱作是大閨女呢?」項瑋促狹地一笑。「嗯──黃?我知道了,你嘛應該是‘黃’臉婆,對吧?」
「你……」她氣得直跺腳。「你才是‘黃臉公’咧!」
「那敢情好,咱們黃臉公配黃臉婆,可是人間一大韻事,天下第一絕配!」
「你……又佔人家便宜,昨晚我的名節……」浣寧說著說著,覺得不太對勁,靈光乍現,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大表哥呢?亦卿大哥呢?」
項瑋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講述一番,最後又加幾句︰「你梳理一下,我去幫你打盆洗臉水,待會兒咱們到樓下去吃點東西。你一定餓了吧?」
「經你這一提,我才發覺真有些餓咧。」她笑著說。
項瑋愛憐地撫了撫浣寧的頭,這才出房門去。
浣寧對著銅鏡開始梳理如雲鬢發,這時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項昱和蘇意晴。
浣寧連忙起身。「亦卿大哥,你回來啦!昨晚你去哪兒啦?」
意晴遲疑了一會兒,才澀澀答道︰「上墳。」
浣寧惻然,斂去了笑容,默默地不再多言。
項昱打破了沉重的靜謐。「讓亦卿休息一會兒吧,他已經一夜未歇了。」
浣寧輕輕地拉住意晴的手臂,說道︰「大哥,你去歇會兒吧,我的病已痊愈了,又有瑋表哥顧著我,你放心地休息。」
項瑋端著一盆水,才跨入門即見此景,老大不是滋味兒,酸酸地開口︰「早啊,一早就這麼親熱。」
意晴也覺尷尬。昨夜的感受已經多得、復雜得讓她無從整理自己的情緒,現在唯一能想、敢想的就是補個眠,讓一直緊繃的心弦得以放松片刻。
她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淡淡地道︰「我先失陪了。」即回隔壁廂房。
浣寧狠狠瞪項瑋一眼,一副「待會兒咱們再算帳」的表情,別過臉對項昱說︰「大表哥,我瞧你也累了,去養養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