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宋聞言滿心訝異,回頭深深看著他,看他神色淡然,滿不在意。他當真完全不在意?
「皇弟,你是否有興趣到江北走走?江北鳳凰縣景色優美,听說鳳凰城乃煙花之地,街紅柳巷多,博奕出名,鳳家鳳王酒、虎家虎霸酒,雙酒天下飄香,鳳凰城日夜笙歌,又名歡喜城。」
羅謙聞言便明白皇上要他前去的用意。有賭博的地方油水多,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還有名聞天下的鳳王、虎霸酒助興,至今卻不曾听說出過亂子,的確是個稀奇之地,值得去走一趟,探個究竟。
「皇兄,江北一行,可否延到春後?」
羅宋笑望著他,點了點頭,「皇弟有要事,盡避去辦,江北一行,不急,慢慢來。」
羅謙濃眉聚攏,喉嚨已開,話未出口,他又把嘴巴閉上了。皇兄那口氣顯然是誤會他是為了小樂要嫁人一事而留下,事實卻不然……
雖然有陳太醫幫忙,可惜那位神秘大夫的身分還是沒能查出來。
這人到底是誰,小樂究竟為什麼要幫忙隱瞞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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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抬起頭,望著萬里無雲,藍天迷人,雖然陽光刺眼,不過深秋里難得有這樣的溫暖。
她從一早就來到了城郊的承恩寺作畫,在這兒已經畫了半天,人有些累了。
她擱下筆,躺在草地上閉起眼楮,享受溫煦陽光,青黑的臉上安逸祥和,正打算午睡片刻,上頭忽然傳來令她全身緊繃的聲音。
「你怎麼會在這里?……在畫承恩寺?」
一片陰影籠罩,照不到陽光的臉兒微涼,她張開眼楮,看見羅謙的目光從她的畫紙上栘了過來。
「六爺!」她趕緊坐起來,正要起身,羅謙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這麼巧他這一坐,就坐到了她裙子上。
她左右看了看,不見他的隨從、侍衛。他怎麼又一個人出來?
「這寺廟有什麼好畫的?」一把扇面微偏遮了半臉,目光落在遠處的湖面,沒有看她一眼。
「日前有位富商夫人托家父紙刻承恩寺全貌,打算捐贈給承恩寺當作鎮寺之寶,所以我幫忙爹來畫承恩寺。」常樂臉兒微燙,輕輕拉扯裙子不得,窘迫地開口︰「六爺……你壓著我的裙子了。」
「街頭上議論紛紛,說你不顧常歡反對,主動答應柳南城提出的交換條件,讓柳南兒先嫁給常歡,你再與柳南城完婚。此事當真?」扇面輕搖,目光遠望,對她的軟聲充耳不聞。
她無法移動,無法起身,坐在那兒全身緊繃,連呼吸都不自在。
「嗯,我去見過柳姑娘,她溫柔婉約,人又漂亮,與家兄非常登對。二哥能得賢妻,將來定有幸福。」六爺靠得太近了,她都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種清爽中帶著淡淡香甜味的氣息,非常的好聞,非常的熟悉和習慣……她一怔,發現自己用錯詞了,六爺身上的味道,她怎麼可能會熟悉又習慣。
莫名地雙靨更加燙熱,她模了模自己的臉,又扯了扯裙子,沮喪地望他一眼,「六爺……你起來一下好嗎?」
羅謙一雙美眸睇了過來,理直氣壯,口氣傲慢,「你敢要本王直接坐在草地上嗎?」
也就是說,他不想弄髒衣服,才故意坐在她的裙子上——常樂頓時無言,默默地坐在那兒,連委屈的臉色都不敢擺。
「柳南兒美麗賢淑,配得上常歡,人家是金童玉女的組合,那你和柳南城呢?本王听說柳南城相貌不差,性情敦厚溫和……」羅謙輕蔑的目光落在她青黑的皮膚上,刻意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更沒忽略她擺放在身前的那雙手。他冷冷一哼道︰「小樂,你還真自私,只顧及常歡的幸福,這柳南城卻得娶你犧牲自己的幸福。果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他似乎有意惹惱她,不過常樂不惱也不氣,甚至贊成他的說法,平靜的解釋道︰「柳大哥是好人,我自然是配不上的。我跟柳大哥說過了,雙喜臨門是權宜之計,待家兄迎娶柳姑娘後,我與柳大哥的婚約就不必當真了。」
「你不嫁柳南城?」羅謙聞言,眯眼看向她,眼里看不出喜怒,聲音卻忽然緊繃。
話一出口,常樂才警覺習慣了對他吐實的自己,這回真的過于老實了。她急忙向他懇求道︰「六爺,這件事情千萬不能讓家兄知道,一直以來他為我做得太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羅謙胸口起伏,眼神有著復雜的情緒,握著扇柄的指關節泛白,他忽然瞪著她切齒道︰「你還是一樣,還是一個樣,到現在還是沒有改變!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她張著無辜的雙眼,臉上一片茫然和空白,對他突然咆哮起來的舉動有些驚慌和驚嚇,這時候腦海里卻猛然竄出一個熟悉的聲音,一樣對著她破口大罵,兩個聲音幾乎重疊在一塊兒,只是那個聲音好遙遠,她听不真切……
他住了口,忿忿地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她的心髒莫名狂跳,望著羅謙手上那把白扇,烏黑發鬢,白皙好看的耳朵,努力想要把那個聲音听得更清楚些,她卻望著他半遮面的側顏,忽然發怔,腦海里那個聲音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陽光刺眼,一旁涼亭上停著一對鳥兒發出唧唧的叫聲,她緩緩低下了頭,滿眼迷惘。
五年前她曾經出過一場意外,記憶因此缺了一大塊,遺忘了好幾年的時光,那幾年發生的點點滴滴,都是後來听哥哥們說,才把記憶補上。
只是從那以後,她偶爾會在夢里听到一個聲音,那好像是一個正處于變聲期的男孩的聲音,喉嚨破破的,聲音嘶啞難听,一直對著她不知道在吼些什麼,她從來都無法听得真切,或者她在夢里听得清楚了,醒來卻什麼都忘了……
那是誰呢?
二哥說,那一定是大哥,大哥嗓門較大,愛吼人。但大哥從來不吼她啊,就連拉高嗓門和她說話都不曾有過;而腦海里那個聲音,卻感覺是時時在吼罵她……
她不知不覺又抬起頭,望向身旁的六爺——
「你要本王隱瞞,不壞你的大計,于本王並無好處,為什麼本王得答應你?」羅謙冷冷一哼,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口氣。
思緒猛然中斷,常樂有些不平,又不敢發怒于他,只好輕輕的咬唇道︰「六爺,你要樂兒誠實以對,樂兒對你一向不敢隱瞞,但倘若對你坦白的下場是如此……樂兒以後不敢全盤對你說了。」
「小樂,你竟敢威脅本王?」他一手托住她的後腦杓,輕輕撫模著她顏色淺淡的頭發,一雙眯起的俊眸逼近了她。
他把臉貼得太近了,幸好中間還隔著一把扇子,不然只怕她發燙的臉頰要著火了。
「樂兒不敢……只是希望六爺成全樂兒的心願。」她細柔聲音語帶著懇求,兩只手卻牢握在胸前,很怕自己一不小心,管不住自己的手,推他一把,惹惱了他。
羅謙瞅著她那雙畏懼自己的眼眸,胸口急速起伏,捧著她後腦杓的手掌差點用了力。
他迅速的放開她,站起身來,背對她。
她坐在那兒,慢慢吐了一口長氣,才仰起頭顱,狐疑地凝望他一身紅色袍服。
羅謙站在她的畫紙之前,低頭凝思半晌,稍稍平緩了怒氣,才把目光移到畫紙上。
那張紙攤開在乎石上,旁邊擱著毛筆和硯台。紙上的承恩寺已經勾勒出輪廓。使用于刻紙的底畫,和她過去作畫的方式下同,畫起來要多費些功夫,不過看她已經駕輕就熟了……